江伊薇/病中‧浮水
父親病後,特別懷念浮水魚羹的滋味,心心念念想再吃上一口。
開完刀後的他消瘦了許多,兩眼失了神,打著點滴與血袋,血紅素卻始終沒有回歸正常值;主治醫生擔心縫補的大腸仍有破洞,出血持續,病人的身體便會繼續衰弱下去。母親請了假照顧他,下班後便由我換班陪伴。聽說白天時間母親會逗他說話,讓他聊聊身體的感覺、心中的想望,而我輪班的時刻,卻只剩沉默。從小到大,我們總是話不投機,青春期過後,我更是有意無意地逃避著他,如今有彷彿無止境的相伴時光,反而流動著不自在的氛圍。
「聽說你想吃浮水魚羹喔?」方才從母親那裡聽來的情報,本來想斥責他的嘴饞,但如今正好充作打破尷尬的話題。
「嗯,那個魚肉很新鮮。」像個饕客,父親透過記憶展開一場美食評論。
國華街老字號的浮水魚羹,是父親的最愛。平日總要排在長長人龍中等待,才買得到。我答應他,若是健康出院,便幫他去排隊購買,一解口腹之慾;只見父親的眼神亮了起來,像孩子般認真點了點頭,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與他的約定。
其實,父親開刀的傷口很長,歷時許久,如果說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也有怯懦的一面,大概就是在推進手術房前的掙扎吧!穿著手術服的他略顯嬌小,長長的傷口卻是這麼龐大,麻醉退去後,痛覺擴散全身,父親悶哼呻吟,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無助的喊聲。
輪班時,我試著幫他翻身,他像個溺水的男孩,痛苦地舞動大手,無助而徬徨,讓我不禁想起浮在湯上的魚羹,載沉載浮,一如他的苦難漩渦。
夜晚的病房,除了隔壁病床老爺爺偶爾的打呼聲外,已無半點聲響,我知道這是父親失眠的夜,劇烈疼痛仍在每一次的翻身侵襲著他,不自在的軀體,距離夢境仍然遙遠,熬夜成了日常。
於是,我決定陪著他,熬煮這樣的夜晚,讓它變得濃稠而甘甜;一如父親日夜盼著的那碗羹湯,在寂寞的夜色裡,伴他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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