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童／幾分才滿足？

九年級女兒段考的第二天，班導氣沖沖進教室，按照座號逐一念出分數，怒道：「這種成績有誰滿意？站起來！」單純的女兒心滿意足地欲起身，才發現苗頭不對。

「七十分這種成績就滿意了？」放學後，女兒在車上與我分享此事，我笑了出來。當然，我們明白班導對於同學在學業上的殷切期盼，笑的是孩子保有童真的反應，令人莞爾。另一方面，孩子抓不到大人反諷口吻的「語言藝術」，令人擔憂。但最讓我困惑和自省的是：究竟多少分數，才值得考生或者師長滿意？

一份試卷成績，涉及的因素層面很廣。外在因素有考題的記憶／素養題比例、題數、難易度、鑑別度等，任課老師平時的教學內容與考題之間的關聯性。內在因素包括學生花費多少時間、次數複習，專心／分心程度，是否掌握考題重點，前一日睡眠和當天應考的身心狀況等。個人因素甚至包括，孩子對此科目的接受、喜愛程度，心理因素的影響有時候超過想像。

從小看女兒背誦唐詩就發覺，她和「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哥哥不同。數理或空間概念的講解也在反覆練習後「打回原形」，船過水無痕，彷彿沒有發生過教與學的過程。她大概也慢慢從大人的反應：「這不是上次才講過第二遍？怎麼馬上忘光光？」察覺自己需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夠留下一點點記憶的痕跡。

我感謝女兒的樂觀，沒有被大大小小的考試打倒。我們和孩子一起面對限制與現狀，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抗拒制度，唯有反求諸己。

容易滿足，並非不爭氣、不積極。七十分的背後，是一顆不放棄自己和學習的心，是一個不被肯定仍願意向前走的韌性。

誠然，「好，還可以更好」。追求卓越也是社會、科技、醫藥進步的動力。但每個孩子的長處與亮點不一樣，要魚爬樹，要龜飛翔，即使窮盡力氣，仍只有挫折沮喪。

老師和家長都是人，也會落入「比較孩子成績來自我肯定」的試探。當班上或家中孩子功課比較棒，就代表成功，反之就覺得自己失敗──這是迷思，過度簡化生命的複雜與獨特性。

我們可以是園丁，提供花卉適當的照顧，除蟲施肥，讓它們「維持形狀」與保持良好狀態。我們也可能是土壤，提供植物生長發育的基礎，根必須生長在土壤中支撐植株，同時吸收養分。然而土壤無法遮風擋雨，它容許植物長成自己生命的姿態與樣貌。

「你難過嗎？」「噢，沒有。只是覺得，班上不念書的人，不會因為老師罵就用功。原本就用功的，也不會因為老師兇就不讀書了。」

生命給我們限制，但我們有自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