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虎／還有1XX天就是耶誕節

除了計算颱風來襲的次數、午後暴雨傾灑的範圍，以及遠天積雲聚攏復消散的頻率，在經年長夏的宿霧，幾乎找不到合適的度量衡去律定四季的分野……畢竟作為菲律賓最受遊客眷愛的觀光勝地之一，宿霧的陽光總是那般明媚，微風與海浪也總是帶有撩人的情調，而憊懶的街頭巷尾間，則依稀著迴旋著熱帶島嶼特有的豐饒氣息。

或許正因為這份猛暑印象如此鮮烈，九月抵臨之際，我不禁為著當地商圈內外隨處可見的「還有1XX天就是耶誕節」預告牌感到震驚──是的，光天化日下的炎方九月，不僅各大星級酒店搶先推出「耶誕禮籃」的早鳥優惠，購物中心和百貨商場同樣不落於後，紛紛闢設專區展售包括仿真松杉樹、槲寄生在內的節慶用品：穠麗而活潑的紅配綠，貴冑金或高冷銀，乃至於各種繽紛漸變的馬卡龍色系……琳瑯滿目的商貨堆垛成一座迷宮，明明亮亮閃閃熠熠，簡直要比東方三博士發現的晨星還來得耀眼！

作為全世界位列前段的天主教國家，整個菲律賓推測有八千萬以上人口信奉天主教；饒是如此，「慶祝耶誕」成為全民運動，也就不足為怪了──尤其是宿霧，據聞西元1521年四月，受西班牙王室支持的麥哲倫及其船隊途經地，這位胸懷環航地球壯舉的大冒險家不僅帶來了船堅炮利的軍事演習，也同時帶來基督信仰與受洗儀式，一尊精巧的木製聖嬰像，便是他饋贈予當地首領妻子的禮物。儘管最終麥哲倫因捲入部落紛爭而命殞米沙鄢群島，他所立下的十字架卻幾經後世護存，傳承迄今超過了五百個年頭。

旅行期間，我前往那座毗鄰市政廳的八角磚亭，瞻仰「麥哲倫的十字架」以及穹頂內部精美的壁畫，之後又尾隨信眾隊伍踅入一旁的聖嬰大教堂。行經一道道拱門和一面面彩繪玻璃窗，當初作為禮物的聖嬰像，就展露於廊廡盡處，一座雕繢得極其雅緻的高台間：但見龕壇內的小耶穌身披織金斗篷、頭戴稀世皇冠，兩手持握權杖和寶球，唇角微翹，雙頰則似點了胭脂般紅潤飽滿……雍容無畏的模樣，就如同一位迷你的君王。

我仔細端詳後退至邊隅，幾名後到的本地信徒旋即趨前補位，他們或低眉頷首，嘴裡呢喃著禱詞，或平安地雙掌合十、閉目祈願，把整副身心靈全然交託予上主垂聽。事實上，這份濃郁的宗教氣息發軔於九月，至歲末耶誕佳期達致高峰，之後更將一路迤邐至隔年一月中下旬的「仙奴諾節」（聖嬰節）；屆時整座宿霧島將開落成一場嘉年華會，不僅有樂隊演奏，有花車遊行，更有精心裝扮的藝者翩然上街，載歌載舞的身姿就彷彿松杉樹上叮噹作響的掛飾，熱烈讚頌著天恩的美好。

即令舉國貧富差距懸殊，多數菲律賓人的物質條件並不十分豐裕，憑藉著「還有1XX天就是耶誕節」的信念，便足以支撐他們舉步前行，跋涉過生命中苦累的荒漠和幽谷……而年歲盡處，伴隨聖嬰的降臨，生命終將迎來流著奶與蜜的歡騰慶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