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比比鳥／不要從頭開始寫

在職場工作時，偶爾會收到自傳，十份有九份就像拷貝自一個相同的原件，開頭是「我的家庭有幾人」，接著交代學經歷、興趣與嗜好。這樣的自傳不管看上幾份，每個人都面目模糊。其實，在幾百字的自傳要呈現自己的特色，是高難度的寫作。與其躲在共有的學經歷與興趣背後，不如抓出生命曲線中，什麼事情影響自己，採取行動，造就如今的面貌。

同樣的，我常常遇到一些創作者想寫回憶錄，卻不知怎麼裁減與挑選生命經驗與特殊事件，大小事一律寫成流水帳。我總是建議他們從自序寫起，設想在書付梓前夕，回顧起心動念寫書的原因、哪些事件非放入不可。

序寫完之後，別從頭開始寫，試試看從轉折點寫起，像是「生命中關鍵的一刻」、「做出重要決定的下午」。這題目也可能是「最快樂（或悲傷）的一天」、「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或者是一封給特定之人的信。

準備一本好攜帶的筆記本，將最觸動自己的那一題寫上去。為什麼會被這一行字觸動？腦海中是否立即浮現了什麼景象、人、事件或情緒？就是這個了，將想到的先寫下來，是幾歲時的事情，是白天還是黑夜？天氣如何？是發生在何處？在場的還有哪些人？還記得誰說了什麼話嗎？自己對於那些話語有什麼感受呢？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與之前的人生有何關聯，又如何牽動隨後的決定？

回憶一旦落實成文字，就像黑暗中憑空出現了手電筒，在光的邊緣，是模糊的記憶碎片，一個已經到嘴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的人名、某個昏黃巷子中的熟悉攤子、一段夏日初啟的友誼……能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很重要，或寫或畫，就算只是一個名字、隨筆塗鴉也無妨。某個神祕的日子，迷霧散去，所有以為遺忘的清清朗朗，俱在原處。

回溯記憶的書寫既耗精神與體力，通常也會牽動情緒。也許剛開始描寫的是喜悅，隨著書寫，進入更深的體會，快樂中埋藏失望的種子，悲傷的事件卻閃耀光輝，人生向來是各種滋味參雜。

透過書寫，跟過去的自已、家人或朋友對話，通常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禮物：可能是事實與自己認定的不一樣，或者別人的記憶補足了遺落的碎片，鬆動了已知的局限，這當中的魔法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