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麗賢／憶作家三毛

許多讀者夢寐以求的機緣

兩年前，閱讀作家三毛的姪女陳天慈女士撰寫的《我的姑姑三毛》，勾起近四十年前的塵封記憶。今年初整理書房，在書櫃中意外找到一本含有「三毛信箱」專欄的第九十九期《明道文藝》，內夾一張掛念已久卻遍尋不著的照片，我與三毛的合照。

能與膾炙人口的《撒哈拉的故事》作者合照，是許多讀者夢寐以求的機緣，可遇不可求。為什麼有此機會？時光追溯至民國73年5月13日，教育部五樓大禮堂，中央日報與明道文藝雜誌社合辦的第四屆全國學生文學獎頒獎典禮。當時全國學生文學獎是喜愛寫作的高中和大專學生引領企盼的獎項，知名作家簡媜以〈有情石〉獲得第一屆大專散文獎，作家焦桐、詩人陳克華也得過大專新詩獎。忝為第四屆大專散文獎得獎人的我，有幸與現今知名作家王浩威、彭樹君、陳克華等同屆上台領獎、合影。那年學生文學獎的頒獎人包含評審委員余光中、張秀亞、孟瑤、顏元叔、朱炎和尹雪曼等幾位文壇老師，而最令得獎人驚喜的是，主辦單位也邀請回國的三毛擔任頒獎人。她一頭烏亮長髮、一襲白色衣裙，吸引眾人目光。

在隆重的典禮上，主辦單位安排三毛頒發大專散文獎。當我從她手上接過獎牌，內心雀躍，忍不住說：「好喜歡您的撒哈拉故事，質樸真摯的情感。」三毛輕聲細語地回答：「謝謝你！恭喜你，繼續寫。」多年後，這畫面仍歷歷在目，言猶在耳。

典禮結束後，我帶著母親和哥嫂、姪女一起找三毛寒暄，哥嫂也是她的讀者，嫂嫂還特別提到經典散文集《撒哈拉的故事》文章內容，三毛像遇到知音，笑道：「妳真的如數家珍。」嫂嫂開心遇到作者，問：「小叔可以跟您合照嗎？」三毛微笑頷首，留下一幀珍貴的照片。

因她而體悟爬格子的喜悅

學生文學獎激勵我持續寫作，尤其三毛簡潔的一句「恭喜你，繼續寫」，成為我前進的動力。然而，讀物理學系的我，終究囿於古典文學涵養不足，欠缺寫作的認知與技巧，加上閱歷不豐、體悟不多，因而陷入文筆差強人意與缺乏意境的泥淖。在迷惘中，想起三毛在《明道文藝》雜誌的專欄「三毛信箱」，經過幾番掙扎，決定將內心的疑惑與困境化成文字，寫信給她，也寄作品請求斧正。一個月後收到她很有溫度的回信，提供我意見：「文字樸實，不刻意雕鑿，是一篇純真質樸的散文。文字時有冗詞，或許可讀些古典文學和西方文學作品，唐詩宋詞，《飄》和《基督山伯爵》都好。繼續寫就對了。」

「繼續寫就對了。」一直激勵我寫出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和心中所感，因持續閱讀古典詩詞與文學作品，寫作不輟，在學生時代和服預官期間，才能體悟爬格子變成鉛字排版的喜悅，以及收到稿費的小確幸。

再遇到她，已是文學獎頒獎典禮後六年的一次文藝活動，我趨前致意，她一貫溫暖輕聲細語地說：「我知道你繼續寫，讀過你在副刊發表的散文喔！」印象中，在聊天時我好奇地問：「在沙漠看到的海市蜃樓是怎樣的情況？常出現幻景嗎？」一提到沙漠景觀，她的眼睛似乎更亮，語言和表情更豐富，或許沙漠曾是她的天地，流浪是她創意寫作的源頭活水。

四、五、六年級生的讀者應該會記得撒哈拉故事的三毛，哼起她風靡一時、琅琅上口的民歌〈橄欖樹〉的歌詞，「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歌手齊豫以特有音色和唱腔，詮釋三毛經年累月耕耘的夢田與流浪的意境。

在台視新聞畫面看到三毛離世的訊息，是民國80年1月4日，距離第四屆學生文學獎頒獎典禮大約七年，引發讀者莫大的悲痛。儘管知道她將帶著一支妙筆，以自由的靈魂繼續闖蕩天國，我的心情仍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