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比比鳥／中午吃什麼？

中午吃什麼對上班族來說太重要了。可是一百塊左右的預算，選擇實在不多。每當陷入茫然時，我便懷念起記憶中最快樂的員工餐。

三十幾年前，我在南部鄉下漁港一間紡織工廠打工，那是一間從名字、地點到建築物內外都很俗的公司。俗，卻很在意員工民生問題。像是對勞動階級最要緊的午餐，萬萬不能馬虎。午休鈴聲一響，眾人會一秒停止工作，拍拍灰塵，排隊洗手，走向位於地下室的員工餐廳，邊走邊聊，「不知道中午吃什麼？」乾爽空曠的餐廳裡，桌上已擺好五菜一湯，六人一桌，只需要拿碗添飯，就能坐下來吃飯。

因為是漁港，桌上必然有兩種以上的海鮮料理。漁港人不怕魚刺，乾煎虱目魚、吳郭魚、鮪魚、旗魚、白帶魚，有時淋上醬油與蔥蒜辣椒，帶點紅燒風味。魚以外，小卷、中卷、牡蠣、魚蛋都可能出現，偶爾還會出現魚白、魚腸或魚肝料理，因為是漁村，不敢吃的人還得承受旁人的嘲笑。大多數人談料理說到時令食材，指的是蔬菜水果，只有漁港人會對號入座成海鮮，像是十二月烏魚汛期間，餐桌上便經常出現烏魚米粉、紅燒烏魚、烏魚白炒蒜苗。當然，蔬菜、蛋與肉料理，每餐都會出現，但它們從來不是主角。

五菜一湯還是會吃膩，某些神祕的風雨日會有豪華版炒米粉或東港飯湯（現在想來可能因為不方便出外採買食材的緣故），除了五花肉與香菇、芹菜外，必然會有鮪魚或旗魚片、小卷、魚板、櫻花蝦、蝦猴跟貢丸。看到冒熱氣的炒米粉或飯湯的瞬間，餐廳充滿短促上揚的「喔！」聲，眾人眼神發光，簡直能照亮餐廳。有些料理在風雨飄搖時特別好吃。人在這種日子比較脆弱，生理滿足了，心靈才能得到撫慰。

員工餐從總經理到我這種打工小妹都一起吃。五菜一湯的餐費，一頓三十元不到。那時候，薪水是直接裝在薪水袋中由組長點名發放。小紙袋上清清楚楚寫著請假扣的錢、餐費、勞保、加班費、獎金，最後是實領的薪水數目。發薪日捏著不厚的紙袋，可以雀躍好幾天。

這幾年，中午偶爾想跳脫百元預算的束縛，跟同事吃好一點，數家餐廳輪流點名，不管哪一家，都會有人發出長長的負面的「喔－－」。以前吃員工餐時單純的滿足，隨著當時的物價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