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祥／旅遊從跑步開始

這是第二次。抵達京都的第二天，五點多就起床，我又出門慢跑。這是親近一個城市最直接的方法。

從所住的旅館出發，先經過御苑。1869年明治天皇遷都東京之前，這裡是天皇的住居。除了少部分保留，現在被改成公園，有大安森林公園的兩倍半大，而且古木參天。上次造訪時，剛好櫻花盛開，非常美麗。

跑過御苑，穿過河原町，來到鴨川。東岸沿河，跑經一條條的大橋，二條三條，直到五條。在三條大橋前，河裡有跳蛙石，可以讓人從河面過。河水十分清澈，偶爾可見大魚。兩岸綠蔭，黃昏時常有遊人野餐。真是一條漂亮的都市河川。但以前不是這樣的，河流曲折，偶而氾濫成災，河中的沙洲還是刑場。最有名的案例，豐臣秀吉因為懷疑他的指定繼承人，養子秀次（其姊的兒子）預謀反叛，除了勒令自殺之外，更將其妻妾子女家臣三十九人，在沙洲公開處決。十多年後，富商角倉了以在開鑿高瀨川時，挖到這些隨處掩埋的屍首，乃建廟以祀之。這就是三條和木屋町通之間的瑞泉寺的由來。

繼續沿著鴨川往南跑，經過五條，來到正面通橋，上岸改往東跑。先是小巷，然後一下子開闊，因為接近豐國神社。右手邊有個「耳塚」。當年豐臣秀吉兩度征韓，為了論戰功，要武將割下敵人的耳或鼻，帶回來計數。耳塚底下至今仍埋著六萬多的冤魂，這是歷史的仇恨，很難解。

奉祀豐臣秀吉的豐國神社其實在德川家康當政時即被毀棄，如今所見是三百年後明治天皇重新修建的。原址在古時候是方廣寺，因為地震和火災，已經不復存在。但是寺中的銘鐘被保留下來，安置在神社左側。當年德川家康因為鐘上面的銘文「國家安康，君臣豐樂」（家康兩字被切開，豐臣兩字合在一起）找到藉口，發動大阪之役，最終滅了豐臣一族。為了保有政權，秀吉殺秀次，德川滅豐臣，歷史之殘酷，一再重演。

穿過神社，往當地人稱為女坂（兩邊盡為女子學校）的路跑上去，終點就是豐國廟的入口。但這其實是起點，還要踩踏五百六十三階直長辛苦的階梯，才能來到標高193公尺（台北象山為183公尺）的阿彌陀峰頂，豐臣秀吉的埋骨之處。沒有德川家康東照宮的金碧輝煌，只是長寬約三十公尺的五輪塔園。這位貧農出身，因緣際會統一日本的豐太閣，生前權傾天下，死後只剩鳥叫蟲鳴伴身後淒涼。

這是此行真正的終點。太陽出來了，天氣變熱，我也該下山跑回去。這是屬於他的城市，我來造訪，お邪魔します（打擾了），我的旅程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