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要不要來我家補習

「要不要來我家補習？」小學二年級學期結束前，導師這樣問我。

她是一名年輕的老師，剛從師專畢業就來教我們。她說要升三年級了，功課會比較難，可利用暑假先預習。我算是個乖小孩，老師說的話一定是對的，就同意參加。暑假開始，某天跟家裡拿了錢，與另一位也參加的同學到家附近某個公寓的樓下按電鈴。上樓後穿過客廳，進到一個小房間，裡面有書桌與一個上下鋪床，床上還坐著另一名女老師。現在回想，那就是兩位師專畢業生來到台北，合租一個雅房，然後收補習費多賺一些錢。

上了國中，教英文、數學與理化的老師多半會在家裡開補習班，他們似乎都買了學校附近的頂樓或一樓公寓。數學老師家住四樓，上面就違建加蓋成為教室，學校四點下課後每小時開一個班，一直教到晚上八點，上百個學生每天上下樓梯吵鬧，真是苦了鄰居們。

英文老師住一樓，另外搭了一個樓梯通到地下室，學生不會經過他們家客廳。這地下室應該是公用的，裡面有一個大水塔，不時發出馬達與水聲，但卻被占用來補習，還沒有冷氣，幾十個人坐在裡面又濕又熱，考卷發下來都是軟的。一下課，大家立刻衝出那個地牢，上樓吹著傍晚的微風，興奮地大喊：「冷氣！冷氣！」

高中之後，補習從家庭手工變成專業工廠，商辦大樓裡兩三百人在慘白燈光下，遠遠看著王牌老師在台上演出。

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卻跟當兵一樣，總會在中年人吃飯聊天的場合成為話題。一位朋友說，他小學時周末也是要到導師的家補習，卻沒有課桌椅與黑板，幾個人就坐在主臥室的床上，聽著梳妝台前的老師講解。更誇張的是，在學校上課時，老師會突然宣布，現在講解的這幾題是專門給補習同學的，有繳費的才能聽，其他人耳朵摀住，趴在桌子上，不准偷看。

突然覺得，我的老師們還算是「盜亦有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