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登貴／下句對白呢

身為編劇的職業病，我常戴著耳機卻沒在聽音樂，而是默默觀察（偷聽）各種族群的說話邏輯，記下有趣內容並進行角色側寫，這對我書寫劇本裡的對白很有幫助。例如某次我在便利商店想拿筆電出來工作，忽然遇到一群下課肚子餓的國小男生，邊吃泡麵邊高談闊論，有趣到我改為努力打字記下所有對話。

要不是確認過胸口名牌，我絕對不會相信這些屁孩是國小五年級，因為他們旁若無人地聊著尺度破表的跨性別話題，一大堆會被消音的那種！最妙的是，結尾有個像班長的猛然起身，說了句：「看來這裡只有我一個正常人。」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儼然某部校園電影的開場。

這種蹲點遇到的還算稀鬆平常，都在想像的範圍內，更厲害的是那種在日常生活裡突然闖進你耳朵，想忘卻忘不了的！

多年前，還不知疫情為何物時，某天我在人滿為患的士林夜市裡，遇到一對年輕男女。他們並肩走著，男生個子很高，女生穿著深色薄紗，內搭小可愛。兩人顯然還不是男女朋友，因為薄紗女冷不防地對男生說了句：「你幹嘛偷看我胸部！」

此刻空氣彷彿凝結，這句「對白」也瞬間抓住我的耳朵，天啊！薄紗女到底想表達什麼，如此尷尬的時刻，高高男要怎麼回答才是最佳解答呢？如果是油條一點的男生，可能會講些好聽話稱讚女生搪塞緩頰；不擅表達的男生則會裝沒事，說句「哪有啊」，草草帶過。但，高高男顯然不屬於這兩者。

他停頓一拍，用很平淡的口吻回答：「我在看落葉啊！」這句天外飛來的傻眼回應，當然點燃了女方的怒火，對我來說卻如獲至寶，趕緊用手機記錄下來。只能說戲如人生，這些偶然接收的奇妙隻字片語，若能成為劇本養分倒好，最怕就是那種斷在關鍵處，連我這個編劇都猜不透後續發展的窘境。

那天搭捷運去赴約，因為有點遲到，車門打開的剎那，我就趕緊小跑步，想節省些時間。沒想到，擦身而過的女孩，卻在我耳邊留下一句玩味到不行的對話。她說自己有個特殊能力，就是看恐怖電影時，可以知道裡面演的是不是真的……

什麼？我還來不及反應，也沒看到她的長相，女孩就被人潮淹沒，簡直像不曾存在過。欸，不是，下句對白呢？我還想繼續聽下去啊！原來真正精采的，都是那些編劇寫不出來，真實上演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