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靖騰／告白

她什麼時候坐到我旁邊，我竟沒發覺

大學畢業後，我繼續留在校園，做電子報編輯工作。一日，我一如往常來到圖書館，拿出筆電打著稿子。午後熾烈的陽光透進窗來，混合著室內涼涼的空調，使人有種懶洋洋的感覺。

工作時我總是全心投入，對外界環境不怎麼關注。當我寫稿到一個段落，打算休息片刻時，突然傳來一股淡雅幽香，一轉頭，就見一位少女笑吟吟望著我，眨著一雙靈動閃亮的大眼睛。什麼時候坐到我旁邊，我竟沒發覺。

「學長好，我是雨晴，很開心在這裡看到學長。」少女拿出手機打字，並放大給我看。

「妳認識我？」我有點疑惑。「而且好像知道我的視聽障狀況和特殊的溝通方式？」

「我從系上學姊那邊聽過學長，她們拍了一部關於學長的影片。」雨晴繼續在手機上打字並放大給我看。「我還看過學長之前畢業典禮的致詞，覺得很感動！」

看著她認真打字和我互動的清秀側臉，我說：「雨晴學妹，妳可以直接對著我的iPad說話，用語音輸入溝通，一直打字太麻煩了。」分辨不了語言內容的我，經常都是這樣與外界互動。

「那我來試試看。原來還有這個方式，好神奇！」雨晴收起手機，我們展開第一次對話。

她很好奇我這種看不清楚，又聽不懂語言的世界與生活方式，尤其是當傳入耳中的聲音，都完全無法分辨其蘊含的內容時，要如何接收資訊、與周遭的人溝通？我則樂於分享其中點滴，有問必答。她言談活潑可愛，舉止大方得體，對於這位主動找上門的少女，我竟沒絲毫陌生感或戒心，反而很自然地與她對談，這是以往少有的經驗。

雖然外面十分寒冷，我卻渾身發燙

後來，我們加了LINE，經常一起在線上聊天，偶爾約出來吃個飯。我聽說她超愛吃冰淇淋，一年四季都喜歡吃，於是推薦了很多店家給她。我們不知不覺愈來愈熟悉，也不懂出於什麼動機，我有些刻意地製造各種機會，想和雨晴多點交集。

雨晴起初主動和我認識，我想是一種純粹的欣賞和好奇，之後成了可以互相分享生活的知心好友，每一次的相處，彼此都很開心。聊天內容除了生活瑣事，也涉及各自的興趣和專長：雨晴喜歡運動、辦理活動、拍影片做紀錄；我則愛好文學創作、音樂、探索多元事物。她曾對我說：「或許可以讓我當你的眼睛和耳朵，一起去探索這個世界。」原來她還這麼溫暖呀。也許，她對我也是有感覺的？

一晃眼，從酷熱的夏天轉入冷冬。年底的某天，我和已認識將近半年的雨晴約好一起吃火鍋。這天我異常緊張，因為我打算進行一項壯舉——告白。是的，不用懷疑，我就這樣墜入愛河。為了這天，我醞釀很久了，想過無數種可能，私底下也演練過數不清的告白台詞。

吃完火鍋，我們漫步在校園中，雖然外面十分寒冷，我心中卻是滿滿的、無法言喻的激動，渾身發燙。接著，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漸漸萌芽的感情，輕聲喚道：「雨晴，我想和妳說……」

雨晴轉過頭，大概注意到我火熱的眼神，微微一笑，問：「學長，怎麼了？」

我深吸一口氣，補充勇氣和氧氣，準備說出最能代表此刻心聲的一段話：「如果能為妳摘星星是天馬行空，那永遠和妳在一起，是我最美的夢……」

然而，先開口的卻是雨晴，「對了，我一直忘了告訴你……」那一句話，令我頓時委靡下來，後面的千言萬語，再也說不出口。她說：「學長，我……喜歡的其實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