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孟柔／我們救了一隻小鳥

意外總是來得措手不及

一天下午，正準備幫我的十一歲橘貓（本名黃小貓，小名阿喵）清洗牠喝水用的碗，往後陽台走去。門一開，屋頂上嘰嘰喳喳三隻白頭翁好不熱鬧。仔細一看，其中兩隻是成鳥，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好似要往我身上撲來，另一隻則是明顯在練飛的綠毛丫頭；原來，那對白頭翁家長認為我會對牠家小孩不利，這下只好關上門，另覓他處幫阿喵洗碗。

然而，意外總是來得措手不及。

隔天下午，我媽帶著我兒子去後陽台洗衣服，本想提醒他們有白頭翁，但轉念一想，鳥看到人出來應該就飛走了，到嘴邊的話又嚥下。結果，事情發展就像野放的動物一樣，從運輸籠出來的瞬間都不是按照預定路線走的，我很快就聽到媽媽尖叫著說：「小鳥飛進來啦！小鳥飛進來啦！」

三步併兩步跑上樓，我心想不就小鳥飛進來嗎？抓出去就好了啊。未料，事情真的不如所想，那正在學飛的小小鳥一進門，好巧不巧落在阿喵房門口，儘管房門是關著的，但貓的狩獵能力不是蓋的，三兩下就把小小鳥從門縫撈進去！我趕緊衝進去，只見小小鳥已經趴在地板上喘氣，阿喵兩眼圓圓地看著我，一臉興奮，像在說：「媽，妳看我抓到什麼！」

通常貓爪下的鳥難逃死劫，加上這隻練飛中的白頭翁體型比一般幼鳥還小，估計是巢中的弱質，存活率可能不佳。快速檢查一下，頭部有兩處撕裂傷，傷口淺，但鳥的頭也就只有頭皮包覆著頭骨，皮與骨間幾乎沒有肌肉，所以依然傷至見骨。牠看起來還算有精神，將傷口擦拭乾淨後就先安置在紙箱中，回頭再去陽台看看牠的家人還在不在－－沒半隻鳥，想必是被尖叫聲給嚇跑了，只好先留置一晚了。

牠肚皮朝上翻倒在紙箱裡

隔天一早，鳥家長們都回來了，數一數，有一、二、三……三隻都還在！原來這一家子是兩位家長跟兩位小孩啊，而且小孩體型差距很大，跟著家長的那隻是小小鳥的兩倍大，至於受傷的小小鳥看起來精神不差，儘管有一點撕裂傷，卻應該能自行痊癒，我就連同紙箱一起放回後陽台，觀察鳥家長們有沒有辦法餵食。

兩個小時後，我再返回陽台，發現小小鳥肚皮朝上翻倒在紙箱裡。「死掉了嗎？」一邊這樣想，一邊湊近看……嗯，還有呼吸，但因為貓抓的傷勢集中在頭頸部，導致牠出現神經症狀，頭會不自主地往右偏，整個身體也無法維持平衡，會往後翻變成肚皮朝上的狀態。這麼一來，鳥家長無法餵食，我只好接手。

根據白頭翁的食性，我為小小鳥找了替代的人工飼糧，牠第一天看到人還很緊張地往後翻，第二天已會張口乞食了，吃的量也都足夠，糞便亦很正常。雖然仍有神經症狀，但能夠持續進食就有恢復的可能。晚上順口問兒子要幫小小鳥取什麼名字，他想了想說要取名叫「Fa」；我兒子有三個表姊，我們分別稱之為Do、Re、Mi，所以兒子就是Fa，他是要把他自己的Fa給小小鳥用－－感動之際，更激起媽媽的救傷魂！其實，我很清楚救起來的機率不大，可依然希望那不到10%的機率讓小小Fa恢復正常。

第三天早上，原本應該要唧唧叫的聲音消失了，「死掉了嗎？」又一邊這樣想，一邊打開紙箱。小小Fa精神衰弱，右半邊的臉水腫，由於牠只有十五克，體型太小，沒辦法給予確實的檢查，只能看看有哪些症狀再給予相對應的藥物。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水腫遲遲無法消退，反而腫到喉頭，壓迫呼吸道－－儘管頭部的傷勢恢復了大半，但抓跟拖拉的過程傷及腦部，最終小小Fa去當天上的星星了。

我們都說救傷動物不能取名，取了名字就等於放了感情，放了感情就容易判斷失準。或許我應該在第一天就讓小小Fa進行安樂死，無須承受人為餵食的緊迫，以及最後呼吸不到空氣的痛苦；但是，看著第二天唧唧乞食的樣子，又似乎有那麼點希望……

再次深刻體會狩獵是貓狗的天性，牠們不會被餵飽了就不狩獵，這是存在基因裡的本能。也趁此機會向讀者呼籲，為了我們珍貴的生態，請不要餵食流浪動物，愛牠就帶牠回家。而假使遇到受傷的野生動物，請一定要通知並交給專業的救傷單位，切勿養在家裡，野生動物食性非常複雜，我因為是救傷專門的獸醫師，才會自行救援。

本文作者創辦野灣野生動物保育協會，投入花東地區野生動物救援及環境教育。若您願意一起參與，請見：https://www.wildonetaiwa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