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賢／我是羅大佑，看著我！

2021年11月6日，甫獲得第32屆金曲獎特別貢獻獎的羅大佑，在主持人李霈瑜的介紹下，緩緩走上金音獎舞台，擔任最佳新人獎頒獎嘉賓。

背景音樂同時響起的是〈鹿港小鎮〉間奏旋律，身著黑衣黑褲，外搭一件坎肩格紋背心，羅大佑登場先一個鞠躬，隨即擺出彈奏姿勢，湊向麥克風，低吼出這句：「我是羅大佑，看著我。」

雖然已經正名為《JOJO的奇妙冒險》，我還是習慣念作《JOJO冒險野郎》。知道這套漫畫的時候，我已經國中，第一個認識的角色是喬瑟夫．喬斯達，有錢到流油，玩世不恭又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帥老頭，當時他正與外孫空条承太郎組團遠征埃及，同行的還有花京院典明、阿布德爾和波魯納雷夫，他們都是替身使者。

即便問世的時間早在八○年代，《JOJO冒險野郎》直到今天還在連載，依然暢銷，跨界IP與周邊商品不斷，幾年前甚至受邀進駐了巴黎羅浮宮，喧騰一時。只要稍微聽過JOJO，大概沒有人不知道「替身」是什麼。

比如，我家兩個孩子就知道。

幾年前經我介紹，兄弟倆先後都迷上了JOJO，現在他們看過的替身已經比我多，站姿變得怪怪的，有時還會對著空氣講話，搞不好，他們已經保護過我幾次了。

據說，漫畫作者荒木飛呂彥是個西洋樂迷。

那麼，創作歌手羅大佑是不是一個漫畫迷呢？

我出生那一年，羅大佑開始在樂壇嶄露頭角，〈閃亮的日子〉、〈童年〉、〈之乎者也〉、〈光陰的故事〉、〈鹿港小鎮〉、〈戀曲1980、〈戀曲1990〉、〈愛人同志〉、〈追夢人〉、〈火車〉、〈皇后大道東〉……名曲多得我這篇小文章擺不下，他流行的時間有我一輩子那麼久，同樣的，直到今天他還在唱，快七十歲了，大約就是「星塵遠征軍」時期喬瑟夫．喬斯達的年紀，也還挺帥氣。

某一天，孩子興沖沖按開電視，一定要我看看，那是JOJO電視動畫第五部《黃金之風》片頭曲，一開始聽見，是如鎮魂曲般神祕吟唱，接著便是慷慨激昂的「畏れという感情を」，唱音雖是日文，聽起來卻像是中文的「我是羅大佑，看著我」。

原來，這叫作「空耳」。

誠如博學浩瀚的評論家安伯托．艾可所說，「一切的閱讀，都是誤讀」，所有的聆聽，大約也都是一種「誤聽」。空耳便是利用語言發音之間的誤聽誤解，形成一種惡搞趣味，有點像是故意的雞同鴨講，或是睜眼說瞎話。

所以，瑪麗亞．凱莉會說「他去買把笛」、韓團FTISLAND想要「到南部弄假牙」、火影忍者疑惑著「一袋米要扛幾樓」……

如果巴別塔上的人們都像這樣講話，上帝大概可以笑死。

只辨其音，不解其意。

是否，我們每個人都帶著一副空耳。

就像羅大佑，唱著音準明顯不太對勁的歌詞，台下竟能響起一片歡呼。而下一刻他便自白：「這是什麼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不過主辦單位一定要我講這句。」可見，別說看過，他恐怕是連聽都沒聽過JOJO，台下的轟笑聲，對他來說，完全就是另一種意思了。

代溝，就是一種空耳。

羅大佑夠老了，老得已是神壇上的人物，而神壇下的人們，只是看著他，笑著看著他。

時間在他那兒，彷彿被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