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炫宣／二手芬蘭

二手商店就像我的遊樂場

歐洲很多地方都有代售二手商店，賣家可以將一個個物品委託二手商店代為販售，物品售出後由賣家和店家共享收益。然而，目前我還沒聽過芬蘭以外的國家有像自助寄賣二手商店那樣以一星期為單位出租櫃位、讓人寄賣二手物的。我很好奇這種模式獨特且可盈利的自助寄賣二手商店如何出現，到處詢問卻沒人清楚起源，網路上也找不太到相關資訊。不過，幾乎每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說，約莫是1990年代開始出現，接著逐漸普及。

就在我四處打聽自助寄賣二手商店的起源時，偶然認識了伊麗絲。她對我的採訪主題很感興趣，想邀請我聽聽她的故事，為此聯繫了我。伊麗絲是一位利用在二手商店找到的各種材料來創作的藝術家，工作室正好在我家附近，她欣然邀請我前往參觀。伊麗絲加入了一個由數十名會員組成的創作者社群，整個社群使用某建築的一整層樓。迷宮般的走道兩旁各有一排工作室，空間雖不大，對於長期獨自創作的人而言卻是一個很好的交流場所。伊麗絲文靜、話不多，語氣聽起來十分靦腆，她緩緩道出了自己的故事。

「不好意思，東西很多，有點亂吧？我每次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趕快先買下來。在二手商店要找到第二個相同的東西實在太難了！」

伊麗絲帶我走進她的工作室。除了進行創作，她也接受客人的委託製作。工作室的架子上滿是她從二手商店和跳蚤市集買來的材料，有各式各樣的布料、形狀獨特的鈕釦、色彩紛陳的棉線等，全都等待著伊麗絲的巧手重獲新生。工作室一隅放著一台縫紉機，可說是她的第三隻手。相較於一般走進二手商店的人希望買到完整的成品，伊麗絲的觀點不太一樣，她認為二手商店和跳蚤市集最棒的是有很多意想不到、有趣又珍貴的發現。

「二手商店就像我的遊樂場，你永遠不知道今天會在哪裡找到什麼！我很喜歡使用縫紉機，經常用到布料。沒有什麼地方比二手商店更能找到便宜、獨特、品質又好的布料。其他材料也很多。最近我特別喜歡用羊毛、棉、亞麻這類天然材質的布來做東西。」

交談中，我注意到工作室一角放了很多領帶，非常顯眼。伊麗絲說，她不久前去了一趟在郊區舉辦的後車廂跳蚤市集（賣家將欲販售的二手物放在後車廂，接著開車到指定地點集合所形成的跳蚤市集），活動結束後聽見一位賣家說他的領帶還剩很多，需要的話可以免費拿走，她發現那些領帶的品質很不錯，帶了很多回來。

「那些樣式乍看已經褪流行了，但我看布料看了很多年，注意到的是上面的絲質很密、很挺，還有愈來愈少見的完美縫線。再說，看起來好像很俗氣的圖案也有它自己的魅力！雖然我還沒想過要用這些領帶做什麼，但它們都是用品質很好的材料做成，做什麼應該都可以，所以立刻就決定把它們帶回來。」

我們在小小的工作室裡看著各式各樣的物品，聊了好一段時間。伊麗絲雖然剛開始有些靦腆，但不停地向我介紹她的發現時，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自己不再需要的東西，與其直接扔掉，不如拿去二手商店賣，或者讓給需要的人，這樣的作法應該更普及才對。如果要做到這一點，我想最重要的應該就是大家都得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吧！」

伊麗絲最後補充，雖然她很開心能夠用便宜的價格買到自己喜歡、且能用於創作的各種材料，但那些好端端的東西未經認真思考就被丟掉，實在很可惜。

因為經濟危機而生的銷售模式

我問伊麗絲是否了解芬蘭二手物品文化，尤其是自助寄賣二手商店的起源。她告訴我，1995年她曾在于韋斯屈萊（芬蘭中部城市）開設自己的第一間二手商店。

她回憶，隨著芬蘭金融危機（1991-1993）爆發，原本沒沒無聞的二手物品文化開始浮上台面，自助寄賣二手商店突然就在某個地方出現了。

「那時候，我聽說拉赫蒂（赫爾辛基東北方約一百公里的城市）出現了第一間『自助寄賣二手商店』，這給我很大的靈感。芬蘭人很容易害羞，不太喜歡和別人面對面，這種銷售模式正好適合我們。我很想親自挑戰看看，就在我生活的于韋斯屈萊開了一間自助寄賣二手商店。」

伊麗絲表示，當時由於大眾對逐漸興起的二手物品文化普遍抱持著歡迎的態度，開店初期生意還不錯，但持續經營並不容易。由於不像現在全面電子化，再加上相關知識和經驗不足，經營自助寄賣二手商店的各個面向都讓她感到相當困難，二手物品的分類和整理也比想像中需要更多人力和時間。很可惜地，一個又一個的經營困難使伊麗絲的熱情和興趣逐漸冷卻，最終把店賣給了別人。不過，即使開店未如她所想的那麼順利，伊麗絲對二手物品文化的熱情依然沒變。直到現在，她每星期都會撥出一、兩天到附近的二手商店當志工，不進工作室。由於親身體會過二手商店如何運作、需要哪些幫助，伊麗絲多少能幫忙二手商店運作得更好，也協助二手物品文化在社區成長茁壯，並且在過程中獲得很大的快樂。

「芬蘭的二手物品文化是在1990年代爆發金融危機、所有人不得不面臨經濟與物資貧乏時，自然而然發展起來的，那時出現的自助寄賣二手商店是一種很聰明的模式，賣家租個櫃位就可以匿名販賣二手物並獲得收入。不管是從其他國家傳入還是芬蘭人原創，自助寄賣二手商店已經變成芬蘭二手物品文化中一種相當普遍的模式。可以說，那是特殊的時代背景結合了芬蘭人的天性所發展出來的，對吧？」

伊麗絲同樣不清楚自助寄賣二手商店是芬蘭人的發想，還是國外案例進入芬蘭國內後依據民情變化而來。無論起源為何，最重要的是，如今芬蘭人挺過艱難的時期，生活豐饒又富足，但依然熱烈擁抱二手物品，而且比以往更加興盛。

●摘自時報出版《二手芬蘭：從跳蚤市集到二手商店，來自家具設計師的參與式觀察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