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昱暘／「父」重

「背包不要背著，這裡還可以放。」

安置好一大袋行囊在腳踏墊上，我剛背上背包，父親就回頭喚我卸下來給他。

結束了在北部醫學中心的兩年不分科住院醫師訓練後，由於軍職的身分，我回南部下部隊擔任醫官。雖然過去不曾騎過這條需半小時的蜿蜒山路，不過循著Google Map路線指引基本上不成問題，但父親堅持要我跟著他騎這第一次，即使我重複強調早就隻身騎機車縱走台灣南北好幾回了。

與記憶中，和父親間隔一個書包距離的後座視角和印象，很不一樣。父親以相當標準的限速和待轉規則領在前，我在安全車距後方暗自竊笑他的彆扭－－父親平常怎麼騎車，我怎麼會不知道。

沿路見有測速照相白箱，父親便高舉右手，用生怕我瞎了眼似的誇張手勢，揮舞指畫；經過成群的黑黃土狗面前，他對牠們怒目甚至回頭追視警告。父親曾教過我，被野狗追千萬不要慌張，只要把腳抬起來作勢要踢踹，必要時放開嗓門嘶吼一聲，牠們就會警覺你不好惹而低頭撤退。我記得。

抵達營門，我熄火牽車走入銀色鐵柵欄結界。受檢完畢，衛兵見父親仍杵在柵門外，禮貌性詢問還有什麼事嗎，示意家屬可以離開。

牽車至停車場停妥，我才赫然發現竟忘了拿回背包，惶恐無措之際父親來電──然而音訊斷續模糊，僅勉強能聽辨另一端嚷著正在折返過來。陣陣風聲嘈雜，顯然是手持著擴音，另一手頻催油門。

我奔回大門，恰好看見父親高高舉起我的背包，大聲喊道：「這是剛才我兒子的行李！」

背包在一推一拉變形下勉強穿越直豎的柵欄隙縫，衛兵眼下無言，新科軍官臉上不禁羞赧，慶幸還好有口罩遮掩了尷尬……

但心底一股暖流蔓延，彷彿穿梭時空，看見父親隔著小學低矮的圍牆遞來我又忘在餐桌上的便當袋；升上國中終於被放行可以自己騎腳踏車上下學前，父親也是領著我騎頭一回，雙臂揮舞、時時刻刻叮囑注意岔道來車。

在父母眼裡，孩子似乎永遠是沒有長大的孩子。孩子的漸長年歲和頭銜職位，在父母心上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