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口罩下的心情

戴著口罩遮住下半臉的這三年，別人都感覺優點比缺點多，而我卻是人緣變得差很多。

我是一名需要戴助聽器及讀唇的聽障人士，戴口罩之前靠著自己的讀唇術，雖然聽不清楚倒也還可以與一般人順暢溝通七八分，但疫情後每個人都戴上了口罩，阻斷了我與外界溝通的橋梁，我的讀唇能力完全派不上用場，用來輔助提升讀唇準確率的助聽器幾乎等同廢鐵－－少了讀唇的視覺判斷，我戴的助聽器接收到的聲音都只是模糊的嗡嗡和轟轟聲。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在工作和人際關係上特別明顯，主管交代工作或與同事合作時，他們都必須拉下口罩向我說明，在疫情非常嚴峻的那一陣子，看得出主管及同事們其實很害怕。久而久之，非必要狀況他們不會與我談話，慢慢地，辦公室變得很安靜，沒有人與我聊天，沒有人和我打招呼。當然，我也明白他們不是故意要冷落我，而是疫情下保謢自己的不得不。

在外面買東西或看醫生也很令人氣餒。例如，在自助餐結帳聽不清楚老闆報的金額而少給錢，換來老闆白眼，到最後我乾脆皆以大鈔找零，搞得錢包變得很重，裝著滿滿找回來的零錢。看醫生也很慘，我眼睛不適到診所掛號，一連串的檢查措施因我聽不清楚護理師的指示，整個流程卡卡，儘管護理師了解我聽力不便，仍是略為不悅，畢竟拖到後面的患者檢查時間。在診間和醫生看診更緊張，我完全不知道醫生在問什麼，醫生見狀耐著性子寫紙條與我溝通，比平常多花了很多時間才完成就診。到了領藥櫃台仍舊無奈，藥丸是三餐飯前還是飯後吃？眼藥水是幾小時點幾次？諸如此類需要聽清楚的問題皆使我心力交瘁。

這場疫情改變了我的思考模式，小時候耳朵生病，經過不斷地聽力復健與讀唇訓練，才能慢慢融入群體生活，而今戴著口罩的日子，讓我退縮回小時候沒有自信的狀態。感到失落與難過之餘，我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漸漸發現某種長期緊繃的狀態，似乎因此放鬆下來－－既然我沒辦法與戴口罩的人交談，那也沒關係啊！至少我不需再時時刻刻注意別人的嘴型，猜測他們在說什麼。也不需要附和別人，假裝自己聽懂，跟著哈哈乾笑，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曾聽過一句話說：「人生最好的擺渡人，從來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所謂有失必有得，放過自己就是最好的選擇。戴口罩沒什麼不好，除了保護自己與別人，也重新找回我心靈的安寧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