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鴻全／兩個世代的巨人想像

2017年的夏天，我在學校規畫了一個「黃春明父子藝文聯展」的活動，把黃老師的撕畫和油畫，和他大兒子國珍的素描、小兒子國峻的水彩畫一起展出，讓大家認識他們父子三人文字以外的藝術創作。當布展完成，看到這些畫作被放在一起的時候，看似那麼不同的畫風和畫作間，卻讓我感覺到有一種奇妙的連結，那不僅僅是孩子成長過程中受到父親創作和生活的影響表現，而更是父子之間似乎透過畫作，彼此交融對話地聯繫在一起。

在國珍輕柔淡雅的素描裡，有老師漫畫速寫準確掌握世界奧祕的創作基因；在國峻幾乎擬真地模仿雷諾瓦的畫作裡，彷彿可以想像老師過去抱著他們，為他們指出偉大畫作美好的地方，以及說著藝術史上畫家故事的畫面。

後來，我在黃老師的《巨人的眼淚》和國峻的〈四個變異的童話：傑克與仙豆〉裡，再次讀到這種神祕的連結──國峻在作品裡重新詮釋傑克與仙豆的故事，一心要為母親治病的傑克，爬上了用牛換來的仙豆長成高大入雲的巨藤，來到了巨人的家，遇見了蹲在屋子一角埋首啜泣的巨人女兒；小女兒因為不快樂想逃離家，也因為好奇和無法抗拒傑克的邀請，跟著傑克來到地面人類的世界。當人類看到龐大的巨人，以為那個作壞會吃人的巨人來了，群起憤怒攻擊巨人，不管傑克怎麼告訴大家，巨人是無害的，而且她帶來許多黃金，可以讓大家生活變得更好，但人們仍舊因為恐懼而繼續傷害巨人。傑克只好叫巨人趕快爬上巨藤，回到她的世界。

沒想到巨人爬到一半，因為想到了傑克，半途停了下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突然一陣暈眩，竟然就摔落地面摔死了；「豆莖高高地倒下來，把瀰漫的晨霧劈趕開來，結果巨人的軀體不見了，但是天上卻多了一朵白雲，那朵雲的形狀，看起來就是一個巨人。」

而在黃老師的《巨人的眼淚》裡，同樣有一個內心溫柔、纖細敏感，而且和大家一樣有著善良的心的巨人，因為有著醜陋嚇人的外表，而讓人們感到害怕；可是巨人很想靠近人類，更想靠近小孩，想和孩子們一起玩，分享他們的快樂。有一次，巨人在樹林裡遇見孤單躲在破廟後面的孩子，巨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小男孩，小男孩似乎也因為巨人努力壓低身體和柔和的面容而不感到害怕。巨人把孩子放在手掌上，巨人擠眉弄眼想做鬼臉逗小男孩笑，小男孩禁不住好奇，用手指去戳巨人的眼睛，巨人痛得流淚，但他忍住不發出任何聲音，為的就是怕嚇到小男孩……可是小男孩最後還是跑跑跳跳的走了，留下努力想討孩子歡心，眼睛卻噙著淚水的巨人。巨人以為小男孩只有孤單一人，才知道原來小男孩是在和友伴們玩捉迷藏，但那雙托著男孩的巨人的手掌，就像不讓孩子跌落麥田的守望者一樣，是這個世界最溫柔寬容的解答。

黃老師父子兩代同樣寫了以巨人為主題的故事，都是有著像雲一樣柔軟純潔的心的巨人，都會為了他們所相信的人而犧牲，也會不顧危險只為更靠近他們關心的人和世界。值此黃老師《巨人的眼淚》（聯合文學）出版之際，希望這本溫暖善良的童書繪本，也能托住每個孤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