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烈焰之歌

鄭琬融《醒來,奶油般地》。(圖/木馬文化提供)
鄭琬融《醒來,奶油般地》。(圖/木馬文化提供)

推薦書:鄭琬融《醒來,奶油般地》(木馬文化出版)

英國作家珍奈‧溫特森(Jeanette Winterson):「艱困的人生需要艱困的語言,詩正是那艱困的語言。」

詩一向勝任艱鉅任務(借辛波絲卡語),這點無庸置疑。然而,我們不免好奇,那渴求詩的究竟是怎樣一種人生?

鄭琬融新作《醒來,奶油般地》聚焦於城市中形形色色的勞動者:餐飲服務生、外送員、房務員(這份差事令人聯想到北海道出身的小說家櫻木紫乃)……日常的秩序與潔淨背後,總有不只一雙手辛勤操持著。人即勞務,只不過,某些勞務顯然比其他勞務更賤價;薄利意味著大量製造超額榨取,人力免洗,一批陣亡了再補上一批。〈骷髏狀的人馬〉:「他們一開口,我迅速抓握住/所有慾求,旋轉我的雙手。我出賣/我的敏捷、微笑與寬容」,為了生計,一切皆能輕易地化約為斤兩與錙銖。

薪酬或以日計、以時計、以件計,而勞動千篇一律,重複畢竟不會帶來幸福。覺察到這一點,不僅不會改變現實分毫,也許反而暴露出她有多麼格格不入──她的發聲,她刻意維持的兼職身分,不但不被周遭同屬勞工階級的人們視為有意識地對抗收編保全自我的手段,相反地,兼差鐘點工欠缺保障,對有心尋求體制庇護的人而言實屬下下策。

經驗與階級的類近未必能增進理解,使彼此立場趨於一致,孰是孰非,亦難以斷定。說到底,不只一種艱困,不只一種人生──畢竟,我們都不是輸送帶上滿臉堆笑、永不知憤怒與厭倦為何物的塑料玩偶。

現代社會的斷裂同時也普遍存在於人和自然之間。一如藉身體重啟勞動現場的汗與疲憊,寫女性經驗,寫自然,身體也是最好的載體。女性於現此時可能遭遇的惡意,過去一年#MeToo運動期間日日傳出新證詞,不消多言;而自然則以其生命力與破壞力梭織並重構身體經驗。詩人敞開感官,試圖將終日服勞役不得懈怠的麻木身軀放回人、放回自然,感受其中的深沉與危險。

現實(或者說,現代)一點一點剜去的血肉,透過詩,琬融再一次贖回它。

後記〈黑色玻璃〉中,她寫道:「生活就像煎鍋上的奶油一樣,很快就會燒焦。」奶油從何而來?莫不就是熬乾血肉煉得的最後一點脂膏?又或者,奶油象徵著詩給予的滋養嗎?句中歧異處既恐怖,又飽含張力。英語中慣以「bread and butter」代指謀生之道,然而,我們亦曉得,奶油也會反過來助長火苗。一切煙消雲散以前,首先還得肯認的確有一塊奶油──在哪裡呢?火勢赤焱焱,詩的在場,或許不過是為了喚醒人身/生深處那一小塊貴重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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