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立峰／ 人生少遇的奇幻之旅

推薦書：丁予嘉《苦命、壞人、男女之間》（印刻出版）

《苦命、壞人、男女之間》是作者丁予嘉繼《今貝世界》後的第二本小說。丁是國票金控的前董座，摺頁上面一排投信總經理、首席經濟學家等資歷赫赫。小說顯然是作者人生退休後的斜槓事業，而相對《今貝世界》縱筆金融界的醜怪貪婪，頗有自傳小說色彩，《苦》則虛構性更強，敘事者是資深法官，但出入其法庭的三對男女才是主角。

舒琪是第一個登場的角色，十二歲那年家道中落，身染金粉，又墮凡塵，成了酒店的媽媽桑。雅雅是另一個悲情苦命的代表，從小被鬼父狼父凌辱，長大後成了缺愛的戀愛腦傻白甜，跟了土地掮客金融詐騙犯阿義討生活。相對於上述兩個社會底層浮花飄蕊的女性，趙暖芯與黃緒台算是頂流社會代表，趙心機、美豔、危險，玩弄男人於股掌之間。黃緒台則是富三代，生於東區頂級豪宅，長於復興中學等貴族學校，然而從小對巨乳有其偏執，日後更與趙暖芯一拍即合，貪歡恨短、肉慾肆流，這對男女成了這些成語的具象化。

這些人物在行動與對白、聲腔與行動上，都有些卡通化，甚或者有觀賞謎片之感。假若一旦影視化，或許會讓人聯想到以九條通為題材的台劇《華燈初上》，又或如《失樂園》、《火口的二人》這一類官能作品。

小說主線的六個主角最微妙的應該是Jason：他原本是GE（奇異公司）工程師，後來因國防專業由中科院數度禮聘來台，F16軍購、激光武器，台海風起雲湧，都與他有些牽涉，其後更捲入共諜台諜案，乘漁船偷渡。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那些年的尹清楓案、拉法葉案等一連間諜洩密新聞。

誠如作者在序裡的宣言：「這部小說，十萬餘字，對沒有閱讀習慣的人，聽起來，頗為厚重、遙遠。其實，完全不需擔憂、卻步，我的口語白話文，讓你看得輕鬆。」確實小說許多過場、敘事、心理描寫、大時代大脈絡，雖然堂廡盛大卻又輕描淡寫。小說學母題有所謂故事百寶袋的原型，《苦》有點走這般路數──1995年閏八月兩岸兵凶戰危，到2000年阿扁當選，第一次政黨輪替，2008年馬英九完成第二次政黨輪替，2009年金融海嘯爆發……Jason、黃緒台、趙暖芯，這些社會頂流豪族的日常都與這些大事件休戚與共，卻又自顧自地生長出奇花異蕊。

小說結局的每個人物也頗有「三言」、「二拍」裡勸懲或天道循環的況味。Jason逃亡對岸；暖芯與元配離異；緒台遭異母弟弟槍擊而正中命根，此後何止不能人道，連入廁都諸多不便；而舒琪為了妹妹舒涵，報復角頭老大，終不免鋃鐺入獄。賊人敗德，淫人敗興，最苦命的癡情女性雅雅，顯然是敘事者最同情的角色，「舒琪命苦，可憐；緒台害人，但下場也可憐……暖芯壞，但，也有報應，最終一定可憐；唯獨你最命苦，碰上壞人，卻坦然，無怨無悔地接受，可憐極了」（頁312）。真誠如作者所說：「六位主角的一生，像看著一場一場的連續故事一樣，把你帶進你人生少遇的境界。」這些場景何止人生少遇，簡直我等庶民畢生難逢。金融犯罪，弊案炒股，罪刑果報，果報輪迴，共構出這一場奇幻之旅，創造出《苦》的小說巨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