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立峰/暗路日行

《暗路》書影。(圖/九歌提供)
《暗路》書影。(圖/九歌提供)

推薦書:李金蓮《暗路》(九歌出版)

我們現在一般定義裡的「純文學小說」,通常是與大眾文學、通俗文學,或近年盛行的「類型小說」對應。但純文學未必沒有類型,寫青春,寫情愛(卻又不側重如言情或耽美),講人情世事流轉。所以若要給純文學定義出某種類型,我以為更偏向「世情小說」。

李金蓮繼長篇小說《浮光錄》後,交出由七篇短篇小說羅織而成的《暗路》。七篇小說各有敘事者,基本上都是以第三人稱限知視角娓娓敘來(偶爾加入些其他角色的全知視角共構)。除了〈騎士的旅程〉主人公夏霖是個中年老男人,其他都是女性敘事者,〈許老師的閱讀史〉以妹妹許老師為主要敘事者,談與姊姊姊夫十數年來的畸戀濛曖;同名短篇〈暗路〉寫靜美與幸這對單親家庭的母女,媽媽總擔心即將成年的女兒在陋舊公寓紆餘暗巷裡夜行不放心,非得陪她走一段不可,內裡卻隱蔽了媽媽多年前一段不為人知的性侵創傷。

〈家庭劇場〉與〈老太太的夜晚〉談的都是女性與高齡化社會的伏流湧動,〈家〉的主人公、女漢子曹美麗一朝決定,帶著全盲的老媽媽逃出哥哥嫂嫂家,住進安養機構;〈老〉的老太太則緊盯著兒孫、媳婦,全家給她鬧得不得安寧。至於〈花事〉與〈沉睡的信〉則跨越時代近似連作,八○年代的十五歲中學生秀代,到了哀樂中年,如何回望記憶裡「風中搖曳的牽牛花」。

就如陳蕙慧在推薦序裡的類比,這種寫社會裡平實小人物的情愛糾葛,家庭親情,淡淡的體貼,模糊的光暈,是典型的世情手筆,讓人聯想到日本文壇的宮本輝、角田光代。其實這類將某個平凡人物,置放到某根如毛細作用的根莖,任其攀枝執條振葉而上的寫法,大概從西方寫實主義開其端,莫泊桑,契訶夫、福克納。當然他們的小人物多是男性敘事者,在資本階級森嚴的世情裡掙扎碰壁。同樣的掙扎,考驗,該怎麼作,能怎麼作的抉擇,來到台灣,來到女性敘事者語境裡,自然又能別構一體,走出另一種面貌。

當然,對更年輕一些的世代來說,《暗》是有漫漶著某種古典,老派的敘事氣息。如前文提及的單親母女互動,妹妹姊夫的代筆情詩,或曹美麗與老太太大鬧家庭的滑稽悲喜劇。相對於近年來純文學小說與類型密切結合,談國族,談進步,談性平,出乎其內,確實大可與魔法奇幻,與末日反烏托邦,與賽博龐克或無限回歸等題材結合,不過說到底,小說關乎的還是人學——

世情轇轕,萬縷千絲,浮生世繪裡的日常截面,透過小說家慧眼,內無乏思、外無遺物地包攬進李金蓮式的小說世界觀。我們的生活未必都波瀾壯闊如史詩或太空歌劇,但卻如白日行走,敞亮亮的,尖細的心思,微型的憂慮,悄悄翼翼構成那些你我身邊的慣常故事。這就是世情小說歷久彌新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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