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瑛／完美面孔

如同米開朗基羅盯著他耗費心血，歷經歲月方才完工的大理石雕刻，陳醫生端詳著她的臉，喃喃讚嘆：「完美的面孔！」

她興奮地雙頰泛紅，不敢確信地問道：「還有沒有地方需要修正？」

「雖然我仍想賺妳的錢，但我必須坦白說，經過這一連串的整型，現在妳的臉已呈現完美狀態，不需要任何手術了。」陳醫生停下略為沉吟，說道：「或許五年後，妳過了七十歲，再來診所做一些修補吧。」

這幾年她斷斷續續繳給陳醫生數十萬台幣，陳醫生這番話彷彿頒給她一紙「畢業證書」，至少五年內，她不必再回來送錢了。

她愉快至極地離開醫美中心，登上捷運，立刻注意到車門邊博愛座上一位老婦──全車廂唯一沒有低頭在玩手機的乘客，一看到她，目光就沒有離開過，直勾勾，十分失禮地盯著她瞧。按照她一向的脾氣，必定惡狠狠地瞪回去。可今天，陳醫生「完美面孔」的稱譽還縈迴在耳邊，她想：「老婦必是驚豔於我的完美面孔而無法移開目光吧！」

於是，她對老婦嫣然一笑。

誰知，那瘦巴巴宛若枯枝的老婦人竟然站起身來，對她一迭連聲說：「妳坐！妳坐！妳坐！」

「什麼？」她錯愕不解地問道：「阿嬤，您年紀比我大多了耶！怎麼讓座給我呢？」

「因為妳有身（孕） 。」老婆婆肯定地說，還用手輕碰了一下她隔著線衫突出的肚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