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從《茶金》到《模仿犯》，瀚草文創湯昇榮開啟台劇新格局：成功不是靠我一人，但我能帶著刀往前殺

從《我們與惡的距離》、《誰是被害者》、《火神的眼淚》、《茶金》到《模仿犯》，湯昇榮自2016年加入好夥伴曾瀚賢創辦的瀚草影視後，將台劇市場推向另一個高峰並走向國際。許多媒體都給湯昇榮冠上「王牌製作人」的稱號，他參與製作的電視劇就是口碑保證，瀚草出品等於高品質。大家都十分好奇，到底湯昇榮有什麼樣的「秘訣」，或是瀚草做對了什麼，讓他們能在短短幾年內，打開台劇市場新格局。這次琅琅悅讀採訪湯昇榮也提出這個問題，「我們在做的事情別人也在做。」對湯昇榮來說，這似乎很難一言以蔽之，他沒覺得自己有特別做了什麼，無非就是踏踏實實做事，回歸創作本質。我看到的，是個一心一藝的匠人精神。

OTT時代將台劇推向國際

所謂的「匠人精神」，就是對所創作的事物的執著，嚴謹扎實、注重細節，忠於自己所熱愛的事情，其內核恰與現今浮躁而易隨波逐流的社會狀態相反。這樣的態度體現在湯昇榮參與製作的每一部台劇，包含今年刷新台劇新紀錄的《模仿犯》。《模仿犯》榮登Netflix全球非英語影集排行榜第二名，成為首部進入Netflix全球影集TOP 10排行榜的台劇，截至目前為止僅有兩部台灣作品入榜，另一部為電影《咒》。難得的是，《模仿犯》不只在菲律賓、印尼、馬來西亞、日本擠進榜，還衝進南美洲烏拉圭、巴西，以及歐洲羅馬尼亞、希臘市場，真正讓台劇走向國際。

「《模仿犯》劇本端我參與前段，拍完後後製我才進去，加上剪接師、導演、製作人、企劃，而且還找了一個編劇進來，做最後的調整，剪完初剪我們又討論哪些地方要再強化，所以又去補拍。我們在形成作品的過程中，把東西想得很透徹，並透過多人的檢視不斷調整。」聊到要如何符合本土觀眾口味，同時又能吸引國際觀眾，湯昇榮表示，對於《模仿犯》這樣來自日本的經典大IP，首先要在設定上與台灣觀眾產生共鳴，在時空背景、社會狀態的設定上下功夫，這也能讓國際觀眾了解何為「台灣味」。而如何迎合國際口味，不外乎就是情感層面，「情感」這件事是放諸四海皆準的。最終還是要回到劇本，回到創作本質，故事是否流暢、是否有其內核，這是精緻的場景、華麗的特效很難補足的。這大概就是瀚草部部精品的原因吧。

「沒有一個案子的成形方法是可以用一兩句話來解釋的，都是經過多個層次的探索去對焦，拍攝挑整，表演調整，剪接再調整。站的視角越高，看的細節越多，會處理得更細緻。」

不能全靠這些OTT平台

湯昇榮最讓人佩服的是，他不只有身為創作者最純粹的熱愛與執著，還有能看見一片森林的遠見。「三年前我就想過了，不能全靠這些國際OTT平台。我的作法是區分不同層面處理，國際型的、區域型的、本土的都會做。或是做周邊產業的延伸，我們用GrX的概念成立經紀公司、商務公司，這個目的是為了讓我們成為自己的一個生態圈，讓運作更多元，但又能獨立運作，架構出一個組織系統，否則沒有辦法面對未來的挑戰。我想的一直都是三年、五年、十年後的事情。」未來面對國際OTT平台的策略調整，審核更加嚴苛，湯昇榮早在三年前就在佈局。很少能在一個內容創作者的身上，看見這種具有前瞻性的商業思維。

「我找來的夥伴、合作對象，他們有些人格特質和我們相近。不會是因為我一個人讓這件事成功，一定是很多人，我們這個工作不可能一個人的。但我可以站在一個地方，帶著刀往前殺，這是我可以做到的。」

凡事還是得靠自己

「有沒有拿到補助金是一個非必要條件，你想要成就一件事情就會去找不同的資源。抓到官方資源是其中一個條件，有的時候還是得靠自己。」湯昇榮表示，比起對一部劇的奧援，更重要的是政策的帶動，打造一個有利於產業發展的環境。「比如Cable台，我覺得這對影視產業發展是目前一個很大的阻擋。它擁有所有的客戶，觀眾一個月付500元，這筆費用最終只有一點點給到頻道商，頻道商已經被Cable台剝一層皮了，然後廣告又不進來，所以商業電視台沒辦法生存。它現在是壟斷，這就是一種有問題的制度。」

「如果觀眾付的這個錢可以進到製作端，那我們就有更多的資源去操作事情。可是現在沒有，現在有個怪獸擋在那裡，叫做Cable台。」

「Cable台限制了我們的發展，對觀眾是好的，但對整個產業不利。大家應該要放棄某些事情，我們要往前走，不然我們的產業是沒有辦法健康的。現在我們瀚草，已經想到非常長遠深刻，這是要改變的事情。」湯昇榮從製作聊到整個影視產業，可以看見他的格局與遠見。除了在影視行業25年的積累外，還有其獨特的人格特質。湯昇榮的成功模式無法複製，他天生就是要吃這行飯的人。

湯昇榮何以成為如今的湯昇榮

「我是電視兒童，看電影、報紙、雜誌，我很希望看到一些新東西，也願意嘗試，感受這個世界的多元，這算是我的人格特質吧。小時候我們家就有很多書，國小五年級看瓊瑤小說，國高中把金庸看完。我看得很雜，高中看《千江有水千江月》、《桂花巷》、《未央歌》，都是學校老師給我的養分，這些純粹的養分很扎實，如果沒有這個歷程，我不會有今天。」湯昇榮獨特的人格特質，引導著他看這世界的方式，而廣泛又扎實的閱讀，讓他累積深厚的文化底蘊，成為創作路上最堅固的基石。所以我們在《火神的眼淚》看見信念，在《茶金》感受情懷，在《模仿犯》窺探人性。

「我在建台中學的國文老師張少華，鼓勵我寫作，會在教室唸我的作品，教我要看什麼書，開啟了往後關於創作的路程。啟蒙我的人很多，李喬老師也影響我非常大。我開始做客家電視台，他帶領我去認識自己的客家文化、認識族群，他有一個非常獨特的人格和胸懷去看待世界萬物。」湯昇榮的閱讀範疇和吸收養分的方式讓人聽了自慚形穢，任何人在他面前說熱愛閱讀，都像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從鄭愁予的詩到馬奎斯《百年孤寂》，從侯孝賢《戀戀風塵》、《童年往事》到奇士勞斯基《藍白紅三部曲》、《十誡》，然後又跳回《西遊記》、《水滸傳》。如果把湯昇榮的閱讀量看成一個龐大載體，那不只是中西合璧，還融合鄉土、武俠、奇幻各種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所以說，湯昇榮何以成為如今的湯昇榮。

這次採訪十分有幸，還聽到湯昇榮和我們分享正在製作的新劇本——關於林海音的故事。「這是當時那個年代出版業的故事，他們怎麼面對讀者、面對書店。金石堂那個時候出來的，他們面對連鎖書店砍價，這其實就和現在一樣，最近出版界的通路平台價格廝殺戰，大量降價讓獨立書店、傳統書店沒有反擊的機會，書變成路邊的小商品。」

「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是我覺得很危險的事。一本書是作者花了多少心血寫出來的，搞不好是畢生心力寫的，但卻變成100元三本。」

再一次，湯昇榮聚焦社會脈動與變遷，關注著人性與情感。「林海音是一個非常獨特的人，她是客家人，她和爸爸去北京在那念書。後來當聯合報副刊主編，她啟用台灣的作家，鄭清文、黃春明、李喬、鍾肇政這些作家的文章在報紙上被看見，她開創了台灣本土文學的關鍵時代。」社會演進讓許多改變是「不可逆」的，就如同當時的林海音女士，面對大型連鎖書店的衝擊，她反抗，她接受，她失敗，可是精神是厲害的。真的很期待湯昇榮能把過去的時代訴說給這一代的年輕人聽。時代會過去，但精神永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