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徵文佳作】何惠彬／我們一起觀鳥

主題徵文「深夜解憂電臺：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為一刻鯨選、聯合新聞網閱讀頻道及讀創故事共同攜手舉辦，邀請大家分享激勵人心的生命故事，並鼓勵、陪伴那些曾與你經歷相同低潮的人！得獎金榜已公布，所有入選作品將陸續搶先刊登於閱讀頻道。

文／何惠彬

窗簾最近總合不攏，一襲陽光闖進來，解救了在夢中被異獸追逐的我。在大學的教育，學會把夢與現實連結，那頭異獸名曰失業、名曰誣告，追逐著我，逼得我茫然失措。

夢會醒，縱心知醒了，眼還是難張開，只能瞎子一樣摸索床邊的鐘。眼周的肌肉緊緊閉了一夜，似乎過勞了，開開合合像損毀了的錄影帶在播，一時看到時針停在「2」，一時看到停在「3」，大概是在「2」、「3」之間吧。與零約定今天去濕地公園觀鳥，已經到這午後時間，還要應約嗎？

零也活得辛苦，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減薪兩成，一年不到竟換了我失業。這兩個月間，寄出上百封應徵信，面試表現再好，好消息總是不至；由尊貴到落泊，全城人人看著，誰敢聘用。閉門不見人，已經兩個月，惟獨零每天下班就趕過來陪伴，怕我隨時想不開，到了深夜才趕上尾班車回家。觀鳥是她出的主意，讓我呼吸久違了的空氣。

已經到這午後時間，還要應約嗎？一夢驚醒，意氣風發落前塵，時間只剩一半，要起來面對嗎？終歸是起來了。烏紗落地，求職不順，錯不在我，若是連觀鳥也爽約，則是自己把最後一個支持者也趕跑。

起床，竟是溺水的人抓緊最後一撮浮萍，浮萍之間有游魚穿梭。

濕地公園入口處有湖泊連綿，上面架起木步道，可以看游魚。牠們拼命吸啜沙泥，吞食浮游物，吃光了就起勁擺尾，游到下一站，沒有一刻停頓。這些與淤泥同色的醜陋游魚大概沒有起床的掙扎。游魚不眠，與浮萍嬉戲不過是修辭，裝飾人生的不安。

常說濕地公園多候鳥，去年歲末來時，樹上和岸邊盡是鳥蹤。眼下才夏秋之交，別說鳥蹤，鳥鳴也難得聽到半聲。雖說季節不合，鳥蹤罕至，還是有大小白鷺零星在湖泊盡處的泥灘上發呆。我和零坐在泥灘旁的觀鳥屋，聊著鳥類名目、遊人八卦，為磯鷸起別名，笑那水中不動的塑膠垃圾原來是白鷺，直到話題窮盡，差點連這兩個月的鬱結也拿來作談資，才專心望遠。看！青草搖曳，水紋波動，夏末熱燙的風在吹，提醒著萬物：生死有時，時辰未到，加油努力。游魚領會了，白鷺覺得不緊要。水中的白鷺仍然像塑膠垃圾漂流，灘上的白鷺盤坐著是羽化了嗎？另一邊草叢有一對白鷺，以為牠們會乘著炎夏的尾巴作最後一次交配，卻保持社交距離，一直保持著，一直保持著……。

白鷺們可會覺得自己在浪費生命？

三十人生半渡，張帆去處渺渺，只得鳥和觀鳥的人在泥灘發呆。青草擺了幾許，我是否在浪費生命？望望身旁的零，我有話說時，她與我聊到無言為止，我欲語還休時，她默默地待著，像從開始到結束一直都在。陰霾之下，也許下一秒大限將至，也許明日得見曙光，起起伏伏不過是時是勢，順境逆境尚有伴若此，又何以言憂。

園內最後一站是鱷魚貝貝的家，再之後就是出口。上次來時，沿途有千種鳥鳴，以為自己在酒樓閒坐，聽八方喧嘩，低喘的、嬌婉的、潑辣的，最特別是一種像小石頭敲擊聲。今次重臨，泥灘以外，始終沒有鳥蹤。零問，家裏的貓與白鷺相比，誰發呆的時間比較長。我笑說，妳肯定是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