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重溫《悲情城市》 以家族血脈對比歷史政權時代的興衰轉變

因為觸及二二八事件，《悲情城市》在當年是頗受關注的議題性大作。當然，還有因為是影史首度獲得威尼斯金獅獎的華語電影，自然成為當年輿論與觀影熱潮的年度代表。侯孝賢導演從本片開始將創作視角開展到台灣近代史的範疇，而且展現自信穩練與從容大器的風格。

電影以林家四兄弟的遭遇起落為主，時間背景則是日治光復後到國民政府遷移台灣，這段風起雲湧的台灣政權轉移。其實從電影的一開始，導演侯孝賢就用了很高明的手法，他用日本投降廣播與林家新生兒的誕生，同時並行，起落盛衰對比鮮明。也象徵著這部作品欲意以家族血脈對比歷史政權時代的興衰轉變。

侯導則以林家為軸心，其四個兄弟（其中一人南洋從軍失蹤）各自的遭遇為刻劃對象，而他們三個恰好與大時代的人物關係有了牽連。本土派與外省族群的權力鬥爭，似乎亦是對照著國民政府逐一掌權肅清異己的過程，這個安排深具象徵意義。在靜止固定的鏡位下，那些場景空間與其中的角色人物，自然地在其中活動，空間是可以有呼吸般的流動，散發一種自然寫實的氣息。

而且聲音部分，從開頭的日本天皇廣播到後來時任台灣行政長官兼警備總司令陳儀的廣播，都是一種藉由自上而下的「聲音」，傳達來象徵那種來自上面的威權力量，而人民在收音機前也是各自的生活作息、苦樂相依。（神思者S.E.N.S.、立川直樹、張弘毅的配樂編曲也是氛圍的提升烘托。）

而梁朝偉飾演的瘖啞角色文清，則是像故事的旁觀者，但卻也逐漸牽涉其中，聽不到、無法說的歷史見證者設定，但時代的悲劇性總是不會放過任何人。他照相館攝影師的身分亦是一種為時代留下紀錄者的作用，這些人們的百般面容，不會隨著時代變遷而改變，他們會被永恆保留下來。

電影有著難得一見的高水準整齊表演，雷鳴、李天祿、阿匹婆、梅芳、陳淑芳、林揚、太保、高捷等配角都有畫龍點睛的出色表現。女主角辛樹芬清新淡雅的氣質與細膩溫婉的演繹，有著國片女星少見的那種古典內斂的動人風采，影帝梁朝偉的表演更是精準明確，憂鬱眼神戲尤其入木三分。

最厲害的還是陳松勇，他的粗獷豪放大哥，充滿自在揮灑的神采，忿懣悲戚、壓抑無語，尤其三字經國罵，淋漓暢快、剽悍可親，詮釋收放自如，搶眼至極。可以說把配角演成主角，金馬影帝真的是實至名歸。

「鮮見的龐大人文關注，流露在對素材的尊重與角色的關懷之中，場面調度極具風格」這是第26屆金馬評審的最佳導演給獎理由也是《悲情城市》在金馬獎唯二獲得的獎項之一（另一個是陳松勇的最佳男主角）。

本片未獲金馬獎最佳影片，已經是大眾心目中的歷史懸案了，但獎項本來就不是電影價值的唯一評判標準，電影本身自然會在悠長的影史美學演進中討回公道的。

朱哲輝Alan，現為台灣影評人協會理事。正職為線上影音平台的營運經理。
曾任2021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競賽會外賽「影評人推薦獎」評審、金穗獎影評推薦獎評審，自由時報電影專欄客座影評。曾獲2022年痞客邦電影影響力創作者金獎。文章發表於釀電影、udn 琅琅悅讀等媒體。FB & iG 粉專名稱為「Alan的影劇娛樂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