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治療花費巨額後 能延續多久的生命？

【天使巡房】

與主治醫師查房結束後，回到護理站喝口水歇息一下。科內另一位主治醫師查閱住院病人的相關資料後，提到某一床病人的檢驗結果顯示非常適合使用免疫藥物。但一旁的住院醫師提起昨天已經和病人與家屬解釋過免疫藥物，其相關的作用、副作用、施打週期與費用。目前免疫藥物尚未納入健保給付，屬於高單價藥品，如若病人無私人醫療保險，於經濟上是很沉重的負擔。

住院醫師如實告訴主治醫師，昨天家屬是這樣回覆：｢我們沒有辦法每三周就拿出十幾萬元來打這麼昂貴的藥，如果有其他健保的選項，暫時先用那種就好。｣

主治醫師明白對於家屬來說，如果能力可及，當然想要給病人最好、最棒又最新的治療。然而人生中往往沒有想像中的美好，有時無奈二字充斥在人生的角落之中。無奈，二字寫來簡單且筆畫不多，但是對病人及家屬來說，這兩個字卻異常沉重。

｢我們有很棒的藥物可以使用在癌症治療上喔，可是需要自費。｣

｢有一款新藥上市了，先前的臨床測試對於你的疾病非常有效。｣

｢這種治療方式非常新穎，所以健保尚未納入給付範圍，但是因為目前你能夠選擇的方式不多，你不妨考慮一下。｣

有時候跟著主治醫師查房，向家屬及病人說明後續治療計畫以及相關規劃，除了健保之外，也會把自費部分一併告知。讓病人與家屬充分商議過後，再回覆最終選擇為何。因為每個人的經濟能力不同，所以答案也不盡相同。但是有時候老天爺總喜歡開點玩笑，像這位病人提早檢驗是否適合使用免疫藥物，最終結果呈現癌細胞對免疫藥物達到近九成的反應，換句話說可預見藥物注射後的效果極佳。但是病人沒有能力承擔昂貴的藥品費用，所以即便早知道效果好，但是只能忍痛放棄。那種有錢萬能，沒錢萬萬不能的感傷，充斥在病人與家屬之間。

而敏芳的經歷讓我深切思索，到底金錢的意義在哪裡？錢真是萬能的嗎？

敏芳是位照料一家大小起居的家庭主婦，同時育有兩名學齡前期的幼兒。她來到我們醫院之前，已經於幾所醫療院所之間輪轉，希望能找到完全治癒疾病的方法。無奈她被診斷出子宮頸癌時已是第二期末，因為腫瘤已向外擴散，所以無法採取手術清除癌腫瘤。主治醫師為敏芳安排了放射線合併化學治療，同時她的私人醫療保險額度得以支付自費標靶藥物。所以敏芳除了化學治療以外，另外加上標靶藥物輔助。期盼能透過一連串的治療，讓癌症受控制並且不要復發。

經過幾次治療過後，敏芳身上的腫瘤節節敗退，關於痊癒一事也露出曙光。獲知這項消息後，讓敏芳士氣大振，關於未來也充滿信心。她不只一次對我提過，因為她的孩子還小，所以她必須努力爭取活下去的機會，不能夠輕言放棄。敏芳住院時常與孩子視訊通話，透過手機畫面療癒短暫的分離相思之苦。

｢今天有沒有乖乖吃飯呀？｣、｢有沒有聽阿嬤的話呀？｣、｢媽咪幾天以後就回去了，到時候再帶你們出去玩喔。｣

而電話那頭的女兒天真無邪地對敏芳說：｢媽咪也要乖乖喔，要乖乖吃藥打針，不可以怕痛痛跟哭哭喔。我和弟弟會乖乖等媽咪回家，媽咪要勇敢喔。｣

孩子的童言童語讓敏芳瞬間紅了眼眶，一雙兒女是支撐她繼續治療的力量，也是每回因治療的副作用不適時，得以慰藉的強大支持。

女兒發現敏芳的眼眶微紅又說道：｢媽咪不要哭，妳一定會好起來的，加油。｣

敏芳點點頭後，收下了女兒的祝福，這一刻因為治療的種種不適，彷彿瞬間消失，只留下女兒貼心有溫暖的話語，讓她更有信心面對後續的重重挑戰。

一連串治療過後，終於傳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敏芳的影像檢查病灶大幅度消退且腫瘤指數正常，她走出癌症治療的黑暗且邁向光明大道。主治醫師交代她後續邁入緩解期也不能輕忽重要性，畢竟癌細胞詭譎狡詐且不講武德，除了固定三個月回診抽血之外，如果有任何不適應隨即就醫。敏芳牢牢記下主治醫師的話，也順從乖巧地於門診追蹤。無奈癌細胞在緩解期即將邁入一年之期時，悄悄地在敏芳的肺部擴張領土，等到她感受到呼吸不順暢時，癌細胞已大舉擴散到雙肺且造成肋膜積水。

這一回敏芳從急診入院，因為呼吸急促所以無法脫離氧氣面罩，主治醫師為她安排肋膜插管排放積液。同時思索接下來該以何種方式，針對肺部大小不一的腫瘤施予治療。化學治療？敏芳擔憂其副作用，所以拒絕繼續接受化學治療。標靶治療？看來先前的標靶藥物效果不佳，即便要施予標靶藥物也需挑選其他種類。只是費用上可能會比上一次高出許多。那麼免疫治療呢？

這是新的治療藥物，效果好且副作用小，但是價格昂貴，施打一次需花費十幾萬元，且每三周就必須施予藥物治療。換算起來一個月的藥物費用，至少需要支出近二十萬元。對敏芳來說，這筆支出對家裡的經濟而言是很沉重的壓力，畢竟家裡還有房屋貸款要付，且經濟來源只仰賴先生辛勤工作。即便想要使用此項昂貴藥品，這筆巨資要從那裡來呢？

當敏芳知道肺部充滿復發腫瘤，而能夠選擇的治療選項又那麼少。她與先生默默相對流淚，主治醫師告訴敏芳千萬別在這時候放棄，即便無法選擇昂貴的免疫治療，依舊可以考慮其他選項，譬如化學治療。但敏芳向我們哭訴，幾年前父親因為肺癌過世，離開之時因為癌症與治療的折磨下，瘦成皮包骨且體重不滿三十五公斤。她不想步入父親後塵，最終離世的模樣變得如此醜陋。

｢我希望兒女對於母親的印象不是可怕的皮包骨，而是美麗的母親，我不要變成骷顱頭那種乾扁的模樣。｣敏芳轉向先生祈求說道：｢老公救救我，你把房子賣了讓我打免疫藥物，好不好？｣

面對妻子瘋狂的要求，先生沉默不語。

敏芳淒厲地仰天哭喊著：｢老天爺，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沒有其他願望，難道不能放過我，給我一條生路嗎？｣

先生無力地抱住敏芳默默流淚，兩夫妻肩上負著沉重無比的壓力，此刻如果能天上掉下一筆大錢，便能輕鬆解除眼前的難題。

最終天上並沒有掉下一筆大錢，敏芳的先生把手上幾張股票賣出，變換為現今讓她接受免疫治療。只是最後一刻，敏芳卻拒絕了。

｢即便我使用免疫藥物後真的見效了，那是個無底洞呀。這筆錢只能讓我做三次治療，那三次以後呢？真的把房子賣了給我治病嗎？｣敏芳輕輕搖搖頭，｢如果這一次我真的挺不過去，那麼就把錢留給你跟孩子吧。孩子還那麼小，以後就只能靠你了。｣

敏芳的先生嗚咽哭泣，妻子所言不假，即便撐過這一次還有下一次，緊接著還有無數個下一次。這次可以賣股票，那麼下次真的要把房子賣了嗎？變賣了以後一家人便無棲身之所，即便如此，又能替她爭取多少時間呢？

敏芳與先生緊緊擁抱，為今之計便是把握當下，珍惜所剩不多的時間。敏芳抓緊時間為兒女們留下多張卡片與錄影檔，交代好每張卡片與影像檔是未來哪個階段要交付給子女。敏芳交辦好一切事情過後，於某天清晨撒手離世。這位母親不捨將金錢花費在治療疾病上，反而為子女們留下一筆為數不小的教育基金。

錢呀，真的是令人又愛又恨。透過敏芳的故事讓人深切思索，到底金錢的意義在哪裡？錢真是萬能的嗎？是否要看你把錢花到哪裡去，才能夠彰顯出金錢的意義呢？

敏芳面臨疾病復發，原本能夠採用昂貴的治療，卻於仔細考慮過後，決定把錢保留給兒女們。因為沒人能夠保證，於昂貴的藥物治療過後，能為她延續多長的生命？是否能夠陪伴兒女長大至成人呢？

你呢？對於你來說，把錢花用在哪裡好？能夠讓自己快樂舒心，花一點錢又有何妨？珍惜健康與家人並好好享受人生，把握時間及時享樂，莫要蹉跎寶貴的光陰。

●專欄「天使巡房」，每月與你有約：那緹，來自北臺灣，素日在醫院裡打滾，看盡人生百態，於巨塔中陪伴病患走過人生低潮憂谷重新面對嶄新人生。更多暖心互動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