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劇《壞媽媽》觸動我心 我也曾經是個壞媽媽

【飛越千里看台灣】

或許我曾經也是一個那樣的壞媽媽吧，看了韓劇《壞媽媽》之後，我心底深處生出這樣的想法。

劇中描素的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人類社會，金錢與權勢相勾結，原本為弱者申張正義的法律也被金錢操控，被惡勢力霸凌的崔強豪的父親含冤而死，真相卻遭到執法者掩蓋。椎心刺骨的喪夫之痛摧毀了崔強豪的母親原本該有的理智，她把愛藏於心底，對於強豪的教養極端的嚴厲，一心想要把強豪培養成一個有錢有勢的人，一個有力量為弱者伸張正義的人。

看見崔強豪的母親彷彿看見了過去的自己。人在受到某些事情刺激後是有可能做出一些極端行為的，我的經歷與強豪母親的經歷自然是不同，可是受到刺激的我卻做了與她雷同的事。

2000年左右我來到台灣這塊陌生的土地，心靈無限孤單，對於一些讓我感覺不舒服的事情總是耿耿於懷。

那時期假結婚真賣淫事件頻傳，政府為了打擊假結婚的犯罪行為，對外籍配偶的諸多政策都過於嚴苛。外籍配偶在入境時會被面談，面談時所問的問題有諸多不堪，譬如你老公的內褲是什麼顏色之類的問題，每一位外籍新娘都成了政府眼中假想的賊。過了那一關之後以為就可以過平靜的生活，其實不然，管區警察又來我家家訪，問的問題與海關大致相同。我生氣地告訴他，你沒看到我連孩子都生了，難道這樣的婚姻有假？管區警察擺出一幅無奈的表情，他說他只是例行公事，他的例行公事對我來說卻有一種被汙辱的感覺。

管區警察常調動，第二次來家訪的是另一位警察。這位警察與前任的處事方式不同，每次來就只是與我先生聊兩句，關心一下我們的生活狀況，然後例行公事般簽個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位警察來訪，他與先生也熟絡起來，閒談中透漏他第一次來之前已向四周鄰居打聽過我的為人，確認我們是正常的家庭，所以無需多問。這位警察處事圓融，對於他個人我心存感激，即使如此我仍然覺得很不舒服，一種被監視的感覺。

當時資訊傳達不似現在網路社會那般透明，大部分的台灣人對對岸人的生活狀況都很不了解。我帶著孩子去公園散步時，常被婆媽問一些你們那裡有通電嗎、你家有電視機嗎之類的問題，甚至有人問我，妳老公娶你花了多少錢。現在的我回顧當年，完全可以理解那樣的問題都是出於兩岸的互不了解，可在當時的我的心裡，那樣的問題既可笑，又可氣，充滿了惡意，讓我感覺自己被歧視了。

種種遭遇讓初來乍到的我心靈受創，這種心靈的創傷無從發洩，全都加諸在我的孩子身上，我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將孩子培養成一個出色的人，一個和台灣人的孩子站在一起也毫不遜色的人。我用瘋狂的意志貫徹著自己的誓言，像崔強豪的母親那樣，嚴厲的要求孩子。我為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制定了一連串的學習計畫，每天每天堅持不懈的教，孩子無法達成當天所要學的目標，就會遭到我的責罰，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孩子上小學。

人或許總要等到發生某些事或有一個契機出現才會幡然醒悟。崔強豪發生嚴重的車禍，醒來後喪失了記憶，可他怎麼也不肯吃飯，原因是吃飽了，就會想睡覺，不能集中精神讀書。即使喪失了記憶，母親當年對他的嚴厲要求也仍然留存在他的意識之中，此時強豪母親心中的痛不亞於當年的喪夫之痛，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作為帶給孩子多大的傷害。

我的孩子剛上小一的某一天，他放學回家就坐在電腦桌前玩遊戲，我端著一盤木瓜從廚房走出來，叫了他一聲，他立刻轉身用害怕的眼神看著我，甚至有點發抖。見他此狀，我突然領悟到自己的嚴厲管教已對孩子造成心理上的傷害，當下我衝過去抱住他說：「沒事，媽媽只是叫你來吃木瓜，吃完木瓜可以玩一下再寫功課。」

那一天起我開始改變自己，對於孩子的學習我仍然有諸多要求，不過當孩子達不到時，已不再一味責罰，學習如何以各種可行的方式鼓勵他達成目標，我慢慢用愛融化孩子，解除他對我的心裡防備。

「母親」不只是一個名詞，而是一門高深的學問，這門學問沒有教科書，一切靠為母者自身去領悟，母親的任何言行都深深影響著孩子的將來。

在母親所給的強大壓力下長大的強豪成為一個心理扭曲的人，做了很多錯事。雖然最後劇情反轉，強豪所做都是為了收集證據將惡人繩之以法，可它畢竟只是電視劇，現實生活可沒那麼多劇情反轉，母親的行差踏錯有可能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我慶幸自己當年能及時醒悟，孩子安然長成了正直的大人。

●專欄「飛越千里看台灣」：石晨曦，來自中國、現居新北，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著有《我在中國的二十年》。分享一個異鄉人來台灣從零開始的心路歷程，以及所見的兩岸之文化差異。每月一篇，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