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貓心歸宿】洛心／再見阿菊

文／洛心

或許是我居住的社區逐漸繁華熱鬧起來，越來越常見到躲藏各處，定居在各個廢墟、公園的流浪貓。

阿菊是第三隻出現在我們社區花園裡的流浪貓——繼騙吃騙喝在我家陽台出現的虎斑、幾個夜晚閃過貓影卻始終沒看到的神秘貓便是阿菊了。

阿菊並非獨身，一開始在中庭發呆亭發現牠時，身邊還跟著另外一隻貓。不，其實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先是在黑夜裡聽見細微弱小的貓叫聲，拿了罐頭出門之後才發現聲音沒了，倒是可以遠遠在花圃那頭看見兩顆閃爍的眼睛。驅身上前，眼睛閃了閃便不見了。打開了罐頭，另一方竄出一條聲音宏亮的卻瘦到鬼嫌的橘貓。

橘色的虎斑。

我這也才發現，原來中庭來了兩隻貓。

黑貓膽小，完美地藏在夜色中。

橘貓愛吃，只要看見有罐頭便眼神警戒，但身體很誠實地靠近。餵食沒兩天，牠從一開始看見我會跳開，到可以邊吃邊讓我在旁邊偶爾打斷他的進食，幫之整理碗，讓牠別推著整個碗如挖土機般就只為了舔乾淨縫縫的肉泥。

不愧是橘貓。

果然大橘為重。

那些日子，夏日的中庭除了有蟬叫，還會有一顆貓頭。

等蝴蝶、等孩子出現、等我們遛狗。

等著有緣人，帶牠回家。

我居住的社區分為三棟，我這棟，況且稱為γ棟吧。入住者最多，幾乎每層都有學齡孩子。

中庭的發呆亭因建在γ棟前，推開梯廳玻璃門就可見著，也因此阿菊順理成章就在發呆亭住了下來。那幾日都能聽到γ棟小朋友推開玻璃門後驚喜的呼聲：「貓咪耶！」

從貓咪。

到「阿菊」。

牠就這樣被取了名字，孩子們歡天喜地。

阿菊也是，吃不完的罐頭。時常看見孩子們帶著罐頭、飼料、肉泥在大人引導下，餵食阿菊。

為了避免社區有人不開心流浪貓借住。我在群組裡徵求大家同意，並表示請居民通融給流浪貓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則會盡量幫牠找領養。

生命無常，跟著阿菊來的小黑貓已經不見了。流浪動物辛苦，請大家多多包容。

最後不忘記情勒一下。

沒得到什麼強烈的反對意見，阿菊就這樣變成了我們社區的鎮區之寶。

每次遛狗，玻璃門只要一推開，即使是牽著兩隻狗，阿菊也不慌裝不害怕地小跑步過來打招呼，邊叫邊跟著我們送我們出社區大門，才又屁顛屁顛地回到他的花圃休息。

有時天氣涼爽，阿菊會在γ棟梯廳前的台階上靠著頭發呆，百般無聊地透過玻璃看向梯廳，等著孩子（或是食物）出現。

為了怕牠身上有跳蚤，影響到居民，也影響到我身邊的三個拖油瓶。我偷了薑茶（二樓陽台收編的虎斑）的驅蟲藥劑，趁著阿菊邊吃飯邊幫牠點藥。而這傢伙也只顧著吃，完全不反抗。

後來，阿菊開始發現我們有個私人庭院，會在聽到我們推開落地窗時翻過矮牆過來找我們，也會隔著落地窗跟我家的薑茶對望，幾次帶薑茶出去後院找阿菊，就看著阿菊拼命眨著眼睛示好。

這樣一隻親人、親狗，親貓，的貓咪，實在不應該當流浪貓。

我看著阿菊左耳剪耳，代表曾經有人補抓牠，並且帶結紮TNR。到底是為什麼，這樣的貓咪沒有人領養，又被原地放回呢？

我不知道，也無法去追查阿菊的過去歷史了。能做的就是開始在自己的社群裡推播這樣一隻好貓，盼能尋得有心人。

領養的訊息石沈大海。

（大概是牠長得太醜了）（我腹黑的想）

我都已經放棄問丈夫是不是我們自己收養了？

丈夫則秉持最後一絲理智，搖搖頭說不行，我們會養不完。這樣一隻一隻來，真的沒有辦法。

我們一定要送養，才能有空間中途下一隻。

我只好說服自己，不能養，因為牠太醜了。我是外貌協會，不能養。

又過了半個多月，學生幫我做了領養海報貼在學校。沒想到隔天，做海報的同學就說：Ms. 洛心，我阿姨說要收養耶。他們原本就有一隻貓，想養第二隻。

我跟對方約了時間，在一個星期六，來我家帶貓。

星期六的上午，我看著在我家庭院抓蝴蝶的阿菊，忽然間捨不得了。

這隻從社區發呆亭，一路住到我家後面的醜貓，今天就要送人了。而且，是在颱風來的前夕。

你運氣多好啊，阿菊，不用吹風，也不用淋雨了。

我拉開玻璃門，將牠抱進來，想讓牠熟悉一下人的環境，順便將牠騙進去外出籠。

流浪的阿菊第一次進入「人類」的家裡。牠好奇睜著大眼，巡視一切。薑茶則是懶洋洋地看著入侵者，一點想起身的感覺都沒有，好像牠早就知道這隻貓有天會進來一樣。

阿菊好奇看著貓抓板，露出我這輩子沒看過的幸福模樣，用生命的力量般大力抓起薑茶的貓抓板：刷刷刷、喀喀喀、貓抓板震動摩擦著櫃子，欲罷不能。放鬆了爪子，牠鑽進薑茶的紙箱城堡，將玩具一個一個撈出來玩。那些被薑茶無視的布偶、羽毛，現在都彷彿誰人手心上的寶。

小心翼翼，卻又仿如置身天堂般。

毫無違和。

比起薑茶一開始到我家驚天地動鬼神地亂藏亂躲，阿菊簡直就像這輩子原本就該跟人類在一起般自在。

最後，牠選擇了卡哇伊的床，也不介意都是狗味，將自己埋入，沉沉睡著。

領養人從新竹遠到，閒聊幾句後，沒多久，便準備把阿菊帶走了。我像嫁女兒（雖然阿菊是男的）般，替阿菊準備了一堆細軟，從毛毯、玩具（牠剛剛發現的真愛——藏著貓草的魚玩偶）、罐頭、乾洗澡、貓抓板到貓咪費洛蒙。我跟你說，這個費洛蒙插座插著，可以讓阿菊放鬆，也讓你家的貓放鬆，貓咪嘛，到新環境總是會緊張。

我在阿菊的喵叫聲中努力保持鎮定叮嚀著，

被騙進去外出籠的阿菊淒厲地慘叫。領養人像綁架了誰一樣狼狽地揣著外出籠，帶著全部的東西，讓我送出社區大門。

外面下著大雨，是梅花颱風到來的前夕。

再見阿菊，從此要幸福快樂喔。

偶爾問領養人阿菊的近態，他會把照片寄給我，說：一切都很好，只是，好像有點胖。

大橘為重嘛。

這樣真好。

真好。

●專欄「犬貓心歸宿」：洛心，暢銷作家，作品《小雛菊》改編為影劇《鬥魚》電視劇、電影，另著有《蜃棄樓》、《夏飄雪》、《人之初》等作品。除了寫作之外，也對寵物生命足跡頗有關注與感觸，想分享以「寵物」為主的相關議題，包含照護、旅遊、友善飯店等等。更多內容，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