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醜萌系動物天賦！《國家地理》雜誌2025年7月：不該被忽視的非明星物種

文／《國家地理》雜誌中文版總編輯 李永適

超越偏見

為什麼我們總是以貌取人？心理學家認為， 這可能是人類演化需求帶來的根深柢固的能力。生態心理學家詹姆斯‧ 吉布森就主張，人類的視覺感官提供了許多我們自己難以察覺的豐富意義，讓我們能快速判斷如何與環境與他人進行互動。心理學家進一步指出了幾種影響我們對外貌判斷的特徵，例如不對稱的臉孔會被視為是低健康度的表現；娃娃臉會讓人覺得此人誠實、天真；憤怒的表情讓人想要迴避，友善表情則讓人想要親近；與我們類似的面孔會帶來好感，而與我們不同的面孔則引發負面情緒。

神經學研究甚至發現，異常或陌生的面孔會激發腦部的杏仁核活動。杏仁核是人腦處理威脅反應的器官，這說明這種對面孔的情緒反應有生理學上的根源。以貌取人固然有時有一定的準確性，但也常常因為人的過度概化而造成誤判。例如研究指出，娃娃臉的男性大學生往往更具攻 擊性，更容易獲得軍事相關的獎項。社會心理學研究也說明，面部特徵會影響司法判決（少數族裔往往被判刑更重），甚至可以用 來預測選舉結果。

這類刻板印象也被我們用於其他物種上，因此有可愛娃娃臉的貓熊得到大量關注，獲得許多保育資源，也成為世界自然基金會的標誌，長相醜陋的禿鷲保育則乏人問津。但是正如我們本期雜誌封面故事指出的，禿鷲在生態系的角色的重要性遠超乎人的想像。黏糊糊的蛞蝓、垂掛長鼻子的長鼻猴、長相有如惡靈的馬達加斯加指猴等也都各有 其在生態系中的重要角色。面對長相不討喜的同類和其他物種，我們應該理解：儘管以貌取人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傾向，但這種過度簡化與概化往往伴隨著嚴重的誤判。在現代社會中，超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偏見，客觀認識其他族群與物種的價值，其實是進步的必要課題。

試閱內容：

發現醜萌系動物的隱藏天賦

禿鷲一定是地球上最常遭到謾罵的動物之一。英文名稱「vulture」本身就是一種侮辱，與貪婪剝削者是同義詞。從某方面來說，禿鷲的名聲不好是可以理解的。首先，牠們既不可愛也不討喜，因為牠們體態佝僂、頭部光禿、眼神賊亮。牠們整天都在吃死掉的動物，而且進食方式令人作嘔，是從口、鼻或肛門等比較柔軟的部位進入屍體。

在非營利保育組織「遊隼基金會」擔任非洲計畫主任的國家地理探險家妲希．奧加達說：「禿鷲確實存在形象問題。」她指出，一隻把喙伸進牛羚肛門的禿毛鳥不會成為最吸引人的雜誌封面。禿鷲的公關問題會在現實世界帶來後果，使我們忽略這種鳥類令人讚歎的行為以及在生態 系扮演的重要角色。少了禿鷲，就等著問題叢生。這些鳥能發揮自然界清道夫的作用，清理 腐爛的屍體並預防疾病傳播。以印度的極端情況為例。30年前，由於一種 牛用藥物意外毒死數百萬隻禿鷲（後來才發現這種藥物對禿鷲有毒），牠們幾乎消失無蹤。

結果，印度鄉間地區逐漸遍布腐爛且充滿病菌 的動物屍體，這些屍體汙染了河川與飲用水，也導致攜帶狂犬病毒的野狗數量增加。根據近期一項發表於 《美國經濟評論》的研究，禿鷲數量下降與2000至2005年間 一個印度人口樣本中超額死亡的50萬人有關。理想情況下，消失的禿鷲族群會是優先保育的對象，但其實不然。全球絕大多數的保育資金都挹注在某幾個主要物種上，通常是犀牛、大象、大猩 猩等大型動物。「其他保育工作只能分到殘羹剩菜。」奧加達說。努力爭取這些零星資金 的動物就是所謂的D咖物種，也就是那些不得寵的動物，包括禿鷲、裸鼴鼠、長著懸垂水滴狀鼻子的長鼻猴。牠們外表不討喜，也沒有鮮豔色彩，而且經常做出噁心的行為，例如 裸鼴鼠有吃糞便的習慣。這些動物的處境與光譜另一端的保育明星物種有著天壤之別，如獅子、貓熊、企鵝、長頸鹿，牠們出現在自然紀錄片中、印在早餐穀片包裝盒上，還成為動畫電影的主角。保育人士把這些一線物種稱為魅力大型動物群或旗艦種。

有幾項研究顯示，牠們獲得的捐款資源遠超過其他物種。正如一項研究的說法：「動物魅力勝過瀕危狀態。」舉例來說，在所有受威脅的脊椎動物中，兩棲類大約占25%，卻只獲得2.5%的保育經費。沒有人想要親吻或捐助 黏糊糊的青蛙。要成為「動物界的VIP」有什麼條件呢？最 好要很可愛、毛茸茸、體型龐大，以及／或者擁有引人注目的外表――例如花豹和斑馬身上 的有趣斑紋。可愛對人類的大腦來說特別具吸引力。「我們覺得動物可愛的特徵往往與我們覺得人類嬰兒可愛的特徵相同，例如前視的大眼睛。」環境社會科學家暨國家地理探險家蓋比．薩拉札說。我們天生就會喜愛和養育嬰兒，類似嬰兒的動物也因此獲益，貓熊就是一個例子（牠是世界自然基金會的標誌）。

身為一線物種還有另一個益處，就是心理學家說的光環效應，意思是我們會誤以為具吸引力的人和動物還有其他正向特質，例如道德。因此，許多電影中的英雄都有閃閃發亮的牙齒和輪廓分明的下巴，而許多反派則帶著瘡疤。然而在現實世界中，不論是人類或動物，外表迷人都不等同於善良或勇氣，長相不佳也不等同於卑劣或懦弱。

看看巨嘴鳥的例子。「我喜歡巨嘴鳥，但牠們的喙不只是用來吃水果而已。」薩拉札說，「牠們也用喙舀出其他鳥巢 中的幼鳥。」我們可不會看到家樂氏香果圈包裝盒上的巨嘴鳥山姆做這種事。那麼，我們該怎麼解決這個公關問題？我們該怎麼讓動物界的被排擠物種獲得更多關注，以及牠們應得的保育資金？薩拉札說，有一項關鍵是講述更精采的故事。首先，我們可以強調其中某些動物提供的效益，例如禿鷲在清理垃圾上發揮的功用。這種策略其實數百年前就出現過了。美國開國元勛班傑明．富蘭克林在寫給女兒的一封玩笑信中，質疑白頭海鵰作為美國國鳥的資格。

他認為矮胖的火雞「值得尊敬」，而且是會守護地盤的「勇氣之鳥」，就像美國殖民者保衛自己的領地一樣。他認為白頭海鵰差得遠了，還稱牠們是「道德敗壞」的鳥，指控牠們會偷走其他鳥抓到的魚（確實如此）。另外一項策略是重新詮釋這些動物據稱是負面的特質。舉例來說，禿鷲不怎麼美觀的禿頭其實可以讓牠們乾淨俐落地吃屍體，避免羽毛沾染病菌。樹懶在眾人眼裡的懶惰，實際上是一種巧妙的演化適應，動作緩慢，讓樹懶憑著以樹葉為主的低熱量飲食也能夠生存。裸鼴鼠也許看起來活像皺巴巴的暴牙熱狗，但是這種奇特的動物已經演化成能在無氧狀態下存活18分鐘。還有一種辦法是乾脆強調這些動物的古怪之處。

薩拉札指出，有些新研究探討了所謂的「醜萌」動物。「醜萌動物是指實在很奇怪或不是典型的可愛類型，但其實 很有趣、能讓我們莞爾一笑甚至開懷大笑的動物。」她說，「有些物種夠怪，可以從這種醜萌現象中獲益。」第一個例子就是網路明星水滴魚，牠怪趣的面孔總會搭配「星期一的心情長這樣」之類的文字。

薩拉札提到近期一項研究，探討網路迷因與長鼻猴獲得更 多保育捐款之間的相關性。她說：「在這個注意力經濟的時代，我們可以利用一些創新和幽默來獲益。」事不宜遲，讓我們啟動這場革命吧，也該是擁抱被排擠物種的時候了。希望有一天我們能看到早餐穀片包裝盒上出現裸鼴鼠、大學美式足球隊以禿鷲命名、水滴魚成為皮克斯電影的主角。至於現在，我們不妨就先透過這篇報導，欣賞這些D咖動物看似古怪卻極其巧妙的特質與行為吧。(全文未完)

●文章授權轉載自《國家地理》雜誌第284期：不該被忽視的 非明星物種，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雜誌簡介

《國家地理雜誌》 於1888年成立的美國國家地理學會，是以「增進並普及地理知識」為宗旨的非營利組織。學會的「研究與探索委員會」贊助過的計劃，已超過一萬件，以促進人類對大地、海洋與天空的知識。而《國家地理雜誌》自1888年創刊以來，以精采絕倫的攝影、謹慎真實的文字、精密準確的地圖與生動創意的插圖，獲得全球數千萬讀者的肯定。
《國家地理雜誌》於公元兩千年獲得美國雜誌出版最高榮譽─美國雜誌編輯學會之艾力獎，證明這份歷史悠久的刊物，仍是全球雜誌出版的標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