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國寶—傳宋馬麟〈三官出巡圖〉曾被乾隆皇帝收藏過的上等道教名畫

文∣蔡君彝（作者任職於本院書畫文獻處）
圖∣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

為配合「神出鬼沒」的中元節，國立故宮博物院（以下簡稱本院）今年第三季「國寶聚焦」展覽特別選展巨幅道教繪畫（傳）宋馬麟（約1180-1256後）〈三官出巡圖〉（圖1），讓觀眾飽覽畫中造型變化萬千的神鬼精怪、順道慶祝畫中道教神仙「地官」在中元節的生日。本文將帶領大家認識這張精彩的國寶繪畫，介紹悠久的三官信仰、解析畫作的內容、構圖與風格、推敲畫作的創作與觀覽情境，從中國藝術史、道教信仰文化的雙重角度對作品進行導賞。

「三官」是誰？—道教中的海陸空司令與法官

「三官」又稱「三元」，在道教體系中地位崇高，是天官、地官、水官三位道教神仙的合稱。祂們統領天、地、水三界，因此臺灣民間俗稱「三界公」，不少民眾在家中設有香爐供奉。據說，「三官」會在各自的生日，即上元節（農曆正月十五日）、中元節（農曆七月十五日）、下元節（農曆十月十五日），到各自掌管的天、地、水三界出巡，考察善惡、判定福禍，為人賜福、赦罪、消災（註1）。祂們的角色，猶如人間的海陸空司令和法官。

〈三官出巡圖〉畫了什麼？—道教神仙大排場遶境出巡

〈三官出巡圖〉畫的是「三官」一齊出巡的盛大場面。多達八十餘人的隨行隊伍中，可見天將、土地神、龍王、魚精、鬼卒等各種仙怪，造型多元而奇特。除了神鬼刻畫入微，畫作對輿服、儀仗、瑞獸、山水等也有精彩的摹寫，值得仔細觀覽。

畫中，天官、地官和水官各自乘坐麒麟車、獅子與蛟龍，從各自的轄界現身。（圖2）「三官」身上穿的青、黃、黑色袍服，符合道經中對其衣物色澤的描述（註2）。

千奇百怪的官將仙鬼也是觀賞重點。為水官御龍持物的鬼卒、鬼吏，各個青面赤髮、相貌猙獰、袒胸露腹、著獸皮褲，和傳統宗教人物畫中的鬼卒造型一脈相承。（圖3）

「三官」的扈從中，還包含身著紅袍的龍王，以及祂所率領著的魚蝦、龜蛙、螺蚌等水族精怪。祂們正向水官進獻紅色的珊瑚枝與各色寶珠。（圖4）與猛虎相伴、為地官引路的黃衣老者（圖5）則應為土地神（註3）。

〈三官出巡圖〉與傳世三官圖像的關係—罕見的合體出巡構圖

「三官」圖像在唐代就出現了。根據十一世紀初的畫史文獻《益州名畫錄》，晚唐四川地區的官員大手筆地為當地寺院製作的神祇先賢圖像中，就包含「三官大帝」圖像。爾後，歷代都有「三官」圖像以壁畫、卷軸或經書插圖等形式流傳（註4）。

和現存知名「三官」圖像相比，〈三官出巡圖〉有以下特色：

一、構圖特殊：傳世作品中，常見「三官」手持笏板「站」在彩雲間或「坐」在廟堂上。本畫呈現「三官」在山水空間中巡遊活動，難得一見。

二、尺寸宏大：本圖畫心縱174.2公分、橫122.9公分，長、寬分別可達諸多傳世「三官」圖的兩倍左右，氣勢十足。

有鑑於本畫特殊的藝術、歷史、文化價值，文化部文資局於2011年，將其核定為「國寶」。

〈三官出巡圖〉是甚麼年代畫的？—後世畫家對馬麟的追摹

〈三官出巡圖〉並無畫家簽款，依據畫軸背面題籤，舊題為南宋宮廷畫家馬麟所作。不過，多數學者並不認為本畫是馬麟的作品，對於〈三官出巡圖〉的創作年代意見分歧，從元代到晚明都有人主張（註5）。

細看圖中雲霧、樹石、波浪等山水景物的畫法，可見馬家父子慣用的暈染、「斧劈皴」及「顫筆」技法。但由於本圖山水景物的筆力稍弱，應為後世畫家對馬氏父子風格的追摹，而非出自馬麟之手。

分析神鬼的臉孔、肌理等人物的風格，本圖中的三官臉型飽滿、五官線條流暢，鬼卒軀體不僅用暈染表現肌肉的立體感，也用墨線描勾勒骨架，整體而言，畫風似乎更接近元、明兩代職業畫家的宗教人物畫。

綜上所述，本畫應為後世畫家對馬氏父子風格的追摹，其創作年代應不晚於明代。

〈三官出巡圖〉的觀覽情境為何？—可被敬拜的繪畫精品？

〈三官出巡圖〉畫幅四角與兩側，押有收傳璽印八種。依據收傳璽印，該畫舊藏於北京紫禁城的「乾清宮」，並收錄於十八世紀刊行的《欽定秘殿珠林》續編中，可見乾隆皇帝曾經把本畫視作上等的宗教畫收藏過。

然而，〈三官出巡圖〉在入藏清宮前，是因何而作、又是如何被觀覽的呢？由於畫作上並無題記，且在清內府印與皇帝鑑藏印外，僅有一來路不明的「宜音良玉圖書」半印，因此相關線索須從畫史與道教文獻去找。

根據道教經典記載，道教徒在每年「三官」生日時，會在道壇淨室中懸掛「三官」畫像，以便冥想三位神明的樣貌並向祂們懺悔祈福（註6）；十一世紀初的畫史文獻《益州名畫錄》也記載，唐代舉行水陸法會這類大型普渡儀式時，會在壇場陳列「三官」和其他佛、道教的神明聖像，用以代表法會邀請到場的神明（註7）。由此，可推知本畫或許亦曾用於道壇儀式中。

結語

〈三官出巡圖〉這張巨幅道教畫作，不僅是一件精彩的藝術品，更可能曾是一件被敬拜過的聖像。它不只見證了中國藝術史的成就，更反映了道教信仰文化的繁盛、承載著古今信眾安康順遂的祈願。以往本院展出本畫時，對其藝術價值著墨較深，本文與本次展覽則希望透過對作品宗教脈絡的補充，讓讀者與觀眾對畫作有更豐富的認識。

註釋：
1.呂宗力、欒保群編，《中國民間諸神》上冊（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91），頁68-70。
2.李豐楙，〈三官出巡—道教圖畫與文人藝術的藏品與展覽〉，《典藏ARTouch：藝術觀點》（檢索日期：2023年4月12日），無頁碼。
3.李豐楙，〈三官出巡與考校：道教的圖象與文學的展現〉（香港：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圖像與中國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2023年5月13-14日），頁37。
4.Stephen Little and Shawn Eichman (eds.), Taoism and the Arts of China (Chicago: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2000), 234-236.
5.童文娥認為本畫用筆、用色「接近承襲馬麟風格的元代畫家所作」，見氏著，《繪畫裡的神鬼傳奇》（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2022），頁29；王耀庭則認為本畫「山石畫法已是明人風格」，見國立故宮博物院編，《長生的世界：道教繪畫特展圖錄》（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1996），頁67。
6.李豐楙，〈三官出巡—道教圖畫與文人藝術的藏品與展覽〉，無頁碼。
7. Shih-shan Susan Huang, “Summoning the Gods: Paintings of Three Officials of Heaven, Earth and Water and Their Association with Daoist Ritual Performance in the Southern Song Period (1127-1279),” Artibus Asiae 61, no.1 (2001): 14.

●本文摘錄自《故宮文物月刊》485期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