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美中利益交纏──全球化的起點，其實始於1970年代的一場交易

文／伊莉莎白．英格森（Elizabeth O'Brien Ingleson）

臺灣的貿易失衡和「購買美國貨」

當臺灣憂慮地關注美國與中國的貿易和外交關係發展時，臺灣領導人實施了一些強調臺灣與美國長期友誼的計畫。在一九七○年代初，臺灣與美國的貿易存在嚴重的不平衡， 但與美中貿易不同的是，這種不平衡對臺灣有利。一九七三年美國從臺灣進口的產品比對臺灣出口多七億二千四百萬美元。為了表示善意，臺北當局開始藉由增加向美國採購來內縮小貿易失衡。臺灣領導人不知道季辛吉在祕密會談中向周恩來表示美國將拒絕「兩個中國」方案，因此仍希望雙方能夠達成某種形式的「兩個中國」方案。在此同時，臺北當局擔心與美國的關係將降格為貿易而非外交的關係，其領導人希望有利的貿易關係能成為鼓勵美國與臺灣保持外交關係的方式。

因此，臺灣於一九七三年初發起一項「購買美國貨」運動，鼓勵臺灣貿易團體增加購買美國商品。一九七四年十月，經過短短一年半後，已經有六個臺灣代表團前往美國進行採購。國民黨的目的是表現出臺灣是美國的忠誠顧客，藉以鞏固兩國的雙邊關係。一九七三年四月，臺灣的國際貿易局局長汪彝定率領採購團前往美國。該採購團總共簽署了價值七億五千萬美元的購買交易，包括一項在五年期間採購五千五百萬噸穀物的協議。在接下來的三年裡，美國穀物公司總共出售八億美元的小麥、玉米和黃豆給臺灣。

一九七四年二月，由十七位臺灣百貨公司主管組成的代表團訪問美國。該代表團的領隊是分店遍布全島的連鎖百貨，遠東百貨公司總經理柏舜如。代表團在美國停留二十天， 參觀了美國展覽和貿易展，會見了從達拉斯的桑格．哈里斯公司（Sanger-Harris）到芝加哥馬歇爾．菲爾德公司（Marshall Field）等美國企業的領導人。在紐約，他們與梅西百貨的主管會談，並參觀體育場會議中心（Coliseum）舉辦的紐約禮品展。

柏舜如在記者會上說，美國的RCA彩色電視比日本彩色電視更受臺灣富裕消費者的內喜愛，儘管日本電視機價格便宜得多。他表示：「RCA產品的品質更好。」另一位代表插話說：「遙控器滿足了臺灣人的好奇心」，而日本的機型並沒有這項功能。另一位代表團成員告訴美國記者，他的商店最近進口價值十億美元的美國商品，這些商品在三個月內就銷售一空。

幾年前RCA曾出售衛星設備給中國，以協助宣傳尼克森訪問中國。現在臺灣則藉由購買RCA電視機來增進與美國的貿易。遠東百貨的代表回到臺灣後不久，就在臺灣三大城市舉辦包括RCA電視機在內的美國商品特別展。當三方的政府試圖以不同方式利用貿易來謀求自身利益時，RCA成為這些努力下的受益者。

臺灣的領導人除了派遣貿易代表團前往美國外，還資助在島內各地舉辦美國商品展。一九七四年三月，臺灣外貿局花費七萬五千美元，贊助一場展示美國工業設備的展覽會「Ampro 74」。美國公司光在第一週就銷售價值五千萬美元的工業設備。在這場展覽會舉辦的同一個月，美國商貿中心也在臺北啟用。雖然該中心引發一些臺灣政府部長擔心美國將限縮外交關係到只限於經濟層面，但國民黨還是連續五年支付該中心所在地每年五萬美元的租金。因此，貿易在美國和中華民國的關係中扮演一個複雜的角色。臺灣領導人雖然抗議經濟關係淪為臺灣外交地位下降的象徵，但他們也樂於推動這種關係，以證明臺灣在政治上和經濟上都對美國不可或缺。

臺灣設在紐約的宣傳辦公室「新聞局駐美新聞處」（Chinese Information Service）在美國的一些大報宣傳「購買美國貨」運動，把臺灣定位為協助美國的友邦。《紐約時報》上的一則廣告說：「該計畫的宗旨是幫助美國緩解國際收支問題。」另一則同時出現在《洛杉磯時報》和《紐約時報》上的廣告宣稱，購買美國產品「不只是一個口號」，而是把其理念付諸行動的例子。臺灣是美國第十二大貿易夥伴，但在購買美國產品政策的助力下，到了一九七○年代中期臺灣的排名「迅速攀升到第七大貿易夥伴」。臺灣外貿局甚至鼓勵臺灣進口商向美國公司購買商品，即使其他國家的商品更便宜。

臺灣的「購買美國產品」政策借用美國勞工運動的語言，但臺灣的採購努力事實上更加複雜。儘管臺灣透過廣告和貿易展來宣傳它購買RCA電視機和其他美國產品，但臺灣實際購買的美國產品絕大多數是農產品，而非製造業產品。臺灣購買美國糧食的金額遠超過購買消費品。宣傳和貿易展會呈現出臺灣與一直在推動「購買美國貨」運動的美國工人站在一起，但臺灣的行動並未緩解美國工人在美國－中華民國關係中所面對的問題：美國從臺灣進口的金額仍持續增加。

●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中國製造的崛起：美中利益的交匯，如何重塑全球經貿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