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沒有加害人的校園悲劇:二〇〇四年佐世保小六女童殺人事件

「佐世保小六女童殺人事件」為日本司法史上加害者年齡最小的殺人案件,死者和兇手都是只有十一、二歲的女童,震驚當時的社會。當時的日本法律來說,如此年幼的加害人,被視為「社會安全網下未被接住的被害人」。換言之,這是一個沒有加害人的案子,因而在審理程序上,也失去了真正深入理解加害少女內心的機會。
事件動機至今沒有答案,但這也是本書想表達的,也許我們不如所想,能全面了解孩子的內心世界,當像這樣的憾事發生,大人終將只能承擔帶著困惑與心碎繼續的人生。(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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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川名壯志
事件發生在二○○四年六月一日。大久保小學的規模縮減至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包含被害者御手洗怜美和加害女孩在內,全校的學生總數為一百八十七人,是一所小型學校。
事件發生的前兩天是星期天,學校舉行了最盛大的活動,運動會。隔天的星期一是補休,所以這一天就是連假結束後的星期二。
根據班導回憶,早上八點十五分的朝會時,六年級的三十八名學生並無異樣。班導是一位教齡十四年的男性教師(三十五歲),這是他在大久保小學工作的第二年,同時兼任生活指導主任。他精神和體力充沛,假日還擔任少年足球隊的教練,被評價為熱血教師。
上午的出缺席點名時,包括怜美和加害女孩在內的大多數孩子,都回答道:「有!我很好。」對級任老師來說,這天的開始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孩子們或許還帶著運動會後的倦怠和餘溫,因為在朝會結束後,還有後續的整理工作,怜美等學生利用上課時間拆除了帳篷、平整操場,整理了萬國旗。
直到上午的最後一節課,第四節國語課之前,都沒有任何教師察覺到事發的徵兆。老師們僅依稀記得,假期過後的孩子們似乎有些吵鬧而已。
即使如此,事情還是在平日的學校裡發生了,並且是在教師們看守的,光天化日下的教室裡。
正午過後,隨著下課鈴聲響起,十二點十五分左右,孩子們開始準備午餐。幾位值日生穿上圍裙,離開教室去洗手,還有一些孩子去上廁所,理所當然,學生的進出變得頻繁起來。
雖然沒像低年級的孩子那樣麻煩,但六年級有三十八位學生,人數很多,老師無法關照到每一個人。在日常的喧鬧氣氛中,班導坐回自己的座位,開始翻閱早上交上來的作文。
二十分鐘後,當打飯結束,班導走上講台,準備讓學生一起說「我開動了」,他注意到怜美和另一個女孩的座位空著。
他感到一絲安靜的異樣,幾乎就在同時,他看到一個女孩孤零零佇立在走廊上。沉默的女孩手裡緊握著沾滿鮮血的手帕和美工刀,她的褲腳管像浸泡在水中一樣,顏色愈來愈深。
異常的情景讓班導慌了手腳,他抓住女孩的手腕,強行奪下她手中的美工刀。難不成她受傷了?班導讓她攤開手掌,卻發現女孩染紅的手心上沒有傷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班導的腦海中直覺浮現出消失的怜美身影,於是他用嚴厲的口氣詢問女孩。
「這不是我的血,不是我的。」
女孩低聲說道,並指向走廊盡頭,那是多功能教室「學習室」,位於六年級教室的相反方向。
學習室在距離六年級教室以北約五十公尺處,班導全速飛奔過去,眼前所見的是倒臥在地上的怜美慘不忍睹的模樣。
血液在地板上蔓延,折斷的美工刀片散落在教室入口。
「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班導的怒吼迴盪在整層樓,怜美的脖子在流血,班導一邊緊緊抱住她,一邊拚命替她止血,此時他也無法理解當下的情況,陷入了恐慌。即使如此,他依然顫抖著聲音呼喚著:
「御手洗,撐住!」、「御手洗,撐住!」
另一方面,最靠近學習室的三年級教室裡的教師,聽到叫喊聲後立刻跑向二樓的辦公室。雖然有幾名三年級的學生出於好奇跟在後面,但教師嚴厲制止他們,讓他們回到教室。
當天市內有研討會,所以校長不在校內。
「好像有孩子受傷了!請叫救護車!」
代理校長的副校長接到通知後,一時無法理解情況。他決定先掌握事態,便親自前往學習室。跑上樓梯時,他與一名女孩擦肩而過,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就是加害者本人。
副校長在學習室目睹了慘烈的現場,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撥打了一一九急救電話,時間是下午十二點四十三分。佐世保市消防局的指揮中心接聽了電話,但副校長因過於驚慌,無法順利表述。
「孩子好像被美工刀割到脖子!」
「狀況如何?」
「血不停流出來。」
「請先止血,為什麼會被割傷?」
「這部分我也不太清楚。」
(中略)
另一方面,教師們依然秉持老師的職責,他們跑向各個年級的教室,關閉了走廊一側的門窗,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避免學生目睹這慘不忍睹的現場。
幾乎是在打電話叫救護車的同時,副校長也聯繫了怜美的父親御手洗先生。不過,他僅僅告知御手洗先生「怜美受傷了」,沒有詳細說明情況。
接到電話的御手洗先生似乎也沒太放在心上。前一年的冬天,怜美在積雪的操場打雪仗時摔倒,摔斷了手臂。除此之外,她還因為盲腸炎住過院,她總是會接連發生一些小插曲。由於怜美是個活潑的女孩,所以即使聽到「她受傷了」,也覺得不會是什麼大事。御手洗先生只簡單將情況告知事務員守田小姐,然後搭著計程車前往學校。
救護車終於在十二點五十一分抵達校園,從接獲報案到現場,花費的時間是八分鐘,根據總務省的調查,全國到達現場的平均時間大約是六分半,所以這也不是極端緩慢。然而,兩名焦急等待的老師已經衝到了操場上,救護車剛一停下,他們就拉著救護隊員的手帶他們到校園內,急迫的氣氛讓隊員們也緊張起來。
「在哪裡?有人能說明一下情況嗎?」
幾位隊員詢問,但每個老師都只是一再重複「不知道」。
「在那裡。」
其中一位老師指向樓梯上方。
「那裡是哪裡?」隊員露出焦躁的神情。
不過,當透過半掩的學習室門口,看到現場的情況,趕來的三名救護隊員全都震驚了。
倒在地上的怜美一動也不動,黃色的T恤已經被鮮血染紅,無論怎麼呼喚,都沒有任何反應。隊員將她抱起時,發現她的頸動脈和左手背都有深深的傷口。
環顧教室四周,中央只有一張桌子。怜美的周圍全是血泊,不遠處還有一些血液飛濺的痕跡,現場沒有看到血跡被擦拭過的跡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的場景與學校的氛圍極不相稱,救護隊員也無法掩飾內心的震動,他們勉強檢查了她的呼吸和脈搏,但怜美已經停止心跳,隊員放棄將她送往醫院,判定死因為失血過多,並聯絡了佐世保縣警署。從班導趕到學習室算起,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
直到此刻,怜美的「死亡」才終於被確認,她的死也被視為「案件」處理。
沒有抱起妳
異常的氣氛籠罩著小學,住在附近的一名女性偶然目睹了這場混亂。這位女性是怜美與加害女孩同班同學的母親,她家位於比學校稍高一點的地方,由於弓張岳坡度陡峭,剛好可以俯瞰整個學校。
那天,雲層間透出柔和的陽光。
「關於事件當天的情景,像是梅雨過後,晴天裡泥土的氣味,這些與事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我都還記得很清楚。」
她這樣回憶道。
中午過後,她吃完午飯隨意從窗戶眺望外頭。她看見沒有學生的操場上,老師正在拚命奔跑。雖然她聽不到聲音,但她看到有一個人在向駛入校園的救護車大幅度揮手。
那場面彷彿在看一部無聲電影,即使隔著玻璃窗也能感受到緊張的氣氛。她因不尋常的氛圍而感到不安時,御手洗先生抵達了學校。
為什麼怜美的父親會來……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怜美的父親。他從計程車上下來時,完全沒有慌亂的模樣。但過了好一會,救護車完全沒有離開,我心想為什麼不送醫呢……」
御手洗先生的身影走進校舍消失後,奔馳的警車鳴響著刺耳的警笛聲,一輛接一輛駛入狹窄的校園,留下輪胎的痕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中焦慮,忍不住多次撥打學校的電話,但始終無法接通。她擔心女兒的安危,不過她告訴自己:「學校沒有聯絡,應該就沒事。」然而這或許是一種自私的想法?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她的記憶裡參雜著苦澀的感受。
另一方面,御手洗先生比消防隊員晚七分鐘抵達,他一進入校舍,就察覺到整個學校的氣氛與平常不一樣。他試圖找熟識的老師詢問情況,但對方因為過度驚慌,無法順利說出話來。老師們明顯陷入恐慌,也聽不見教室裡孩子們的聲音。
本該是熱鬧的午餐時間,整個校內卻寂靜無聲。
「無論如何,快點上去。」
感受到不安的御手洗先生,在老師的催促下,獨自去找怜美。他又怎麼能預料到,在前方等待他的會是女兒的死亡?這是常識上無法想像的事情。在接到通知的警察抵達學校以前,御手洗先生就踏入了案發現場,於是他在沒有獲得警察或學校任何訊息的情況下,突然被迫直視女兒慘烈的死亡。
御手洗先生抵達三樓的學習室,他被女兒的模樣震驚了。
「教室門口有一大灘血,女兒背對著我倒在那裡。我靠近時,救護隊員告訴我『她已經去世了』。」
御手洗先生後來這樣回憶。
失去理智的御手洗先生抓住旁邊班導的衣領,怒吼道:
「發生什麼事?是誰做的!」
但班導已經陷入恍惚,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當我自己再靠近一點,仔細看,才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兒,脖子右側裂開一道深得令人無法置信的傷口,在那瞬間我意識到『這不是意外』。」
就在剛才,怜美還和同學們並排著桌子上課。可是,在短短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裡,怜美就已經死去,孩子們學習的地方變成了地獄。
「當時我心裡想的是『必須要保存現場』。人類的大腦有時真的怪異,面對無法相信的荒謬情況,可能就會失去正常的開關。」
御手洗先生回憶。
「保存現場」是指為了鎖定嫌犯和證明犯罪,警方將案發現場維持原狀以進行鑑識活動。如果是普通的家長,這是完全想不到的念頭,但作為一名記者,御手洗先生卻立刻想到這一點。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接觸已經成為遺體的女兒。
此時的御手洗先生,獨自站在荒謬和孤獨的深淵。
這位身形高大的父親癱坐在走廊上。
「我受不了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直美,救救我……」
他像瘋了一樣用拳頭擊打地板,不斷哭喊著,呼喚亡妻的名字,救護隊員和老師們都無言以對,而我當時對於御手洗先生的狀況毫不知情。
「為什麼我當時沒有將怜美抱起來?這是我一直以來後悔的事情。」
加害女孩是……
目睹了悲慘現場的教師們,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在這期間,滿身是怜美鮮血的那名女孩,又在做什麼呢?這位知道事情真相的關鍵人物,卻置身於大人們的騷亂之外,沒有人理會她,就這樣把她晾在一旁。
最後是隔壁教室的五年級女老師,注意到獨自站在走廊上的女孩。但是,這位老師也沒想到女孩會是加害者。當時女孩處於激動狀態,正準備下到二樓,為了讓她冷靜下來,老師先讓她坐在樓梯上。
坐在女老師旁的女孩低著頭,露出想哭的神情,聲音顫抖著。然後,她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
「叫救護車,御手洗同學要死了。」
「……」
明明女孩的手和褲子上沾滿了鮮血,她卻沒有受傷的跡象。直到此時,老師才意識到,這些血不是她的。
只是,「要死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中略)
「我會怎麼樣呢……」
「沒事的,老師們會努力的。」
女老師用場面話安撫女孩,帶她去了一樓的保健室。她讓女孩洗手、換衣服,並在正門玄關旁的洗手池裡,把沾在她腿上的血用水擦洗掉。當然,女老師絲毫沒有要湮滅證據的想法。
後來的報導,評價這名女孩在當時「很冷靜」,但從教師的角度看,她似乎正努力抑制自己內心的震動。看著女孩驚恐不安的神情,老師還一度握住她的手。
這場前所未有的事件,讓教師們驚慌失措,狼狽不堪。
消防隊員試圖向教師們詢問情況以掌握事實,但每個人都緘默不語,沒有任何動作。
「有人知道詳細情況嗎?」
隊員的呼喊聲在校內迴盪,但教師們像被訓斥的學生一樣萎靡,沉重的靜默籠罩現場。
「有一個人知道。」
終於,有一名教師開口了,被帶來的正是那名女孩。
面對天真無邪的小孩,隊員有些猶豫,但還是問道:
「妳能告訴我為什麼那個孩子(怜美)受傷了嗎?」
「我用美工刀割傷她的。」
女孩爽快回答,完全沒有要掩飾的樣子,出乎意料的回答讓隊員說不出話來。一般來說,犯下錯誤的少年往往會用愚蠢的藉口掩飾,但女孩完全沒有這樣做。
事態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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