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流階級到勞工團體都能欣賞！讓音樂悠揚在巴塞隆納的大提琴家——卡薩爾斯

音樂家也是人，他面對生命的態度比他的音樂更重要　──卡薩爾斯

音樂可以改變世界！20世紀最重要的大提琴家卡薩爾斯，於12、13歲時意外發現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樂譜，潛心研究12年後公開演出，並錄製史上第一套《組曲》完整錄音，奠定其權威地位。

卡薩爾斯不只為上流社會演奏，也為傷兵、難民，以及爭取自由的西班牙同胞演奏，1958年被提名諾貝爾和平獎。本書講述卡薩爾斯追求音樂的熱忱人生，以及對抗暴政、堅守公平與自由的無畏精神。（編按）

文／卡恩（Albert E. Kahn）

音樂在巴塞隆納

儘管卡薩爾斯管弦樂團獲得成功，關於我們的音樂會，有一件事仍舊令我困擾。我覺得我們的音樂能接觸到的觀眾太有限，大多是那些生活安逸的富裕之人。一般說來，勞工階層買不起音樂會的門票。少數能湊出錢來買票的勞工坐在最便宜的頂層座位上，我覺得當他們往下看，看到那些上流階層坐在豪華的正廳前排座位和包廂裡，跟音樂無關的思緒也許會令他們分心。

然而我對舉辦免費的音樂會不感興趣，因為我知道勞工階層有其尊嚴，也知道他們無意接受施捨。我希望那些在工廠、商店和港口工作的男男女女能夠聆聽我們的音樂，享受我們的音樂。畢竟，這個國家大部分的財富是由他們製造出來的，那麼，為什麼不應該跟他們分享這個國家的文化財富？

這件事情我受到克拉維的成就的影響，他是加泰隆尼亞了不起的愛國份子，也是音樂愛好者。他死於一八七四年，在我出生之前兩年，但我覺得他彷彿是我的親密好友。他來自勞工階層，從事織工這一行。他彈奏吉他，自己學會作曲和寫歌。他的歌曲都是單純親切的主題，包括貧童的生活、農民和漁民的故事、大自然之美以及對加泰隆尼亞的愛。漸漸地，他的歌曲在巴塞隆納的勞工中廣為傳唱，小型團體開始在收工之後聚在工廠裡唱他寫的歌。克拉維知道勞工階層生活中的淒涼和貧困，他想出份心力把一些美的事物帶進他們的生活中。

他想到了一個主意，在勞工中組成永久性的合唱團體，而且獲得出人意料的成果。受到他的啟發，勞工及其家屬所組成的優秀合唱社團蓬勃發展，不僅在巴塞隆納，也在加泰隆尼亞的各個城鎮。後來成員人數增加到數千人，這項運動對於當時在加泰隆尼亞進行的文化振興影響很大。如今聞名於世的加泰隆尼亞合唱團和格拉西亞合唱團就是克拉維餘緒的一部分。後來這個工人音樂家十分受到愛戴，在四十出頭時被選為塔拉戈納省的省長！

克拉維死後，巴塞隆納的加泰隆尼亞廣場上豎立起一座紀念他的雕像。每次我從旁邊經過，就會想起這個好人和他卓越的成就。我自問：如果克拉維能在工人之中組成合唱團，那麼創立一個聽音樂會的勞工社團不也是可能的嗎？成立這樣一個組織的計畫逐漸在我心裡成形。

等我的樂團站穩了腳步，就著手實現這項計畫。我去拜訪一所工人的夜間學校，那所學校偶爾會贊助工會的文化活動。我向該校的負責人員提出我的想法，把演奏會的音樂帶進勞工階層。他們很有禮貌地傾聽，但我從他們的態度感覺出他們心存懷疑。幾天之後，幾名工人代表下了工之後直接過來見我，還穿著工裝褲和罩衫。他們提出非常仔細的問題，尤其想知道我所設想組織將由誰來管理和掌控。

我告訴他們：「這個組織未來完全由你們經營。我只會提供我的樂團供你們使用，每年固定舉行幾場音樂會。同時我自己也會為你們演奏，並且安排其他的獨奏家來演出。」

「誰來付錢呢？」

「由你們付。」

「怎麼付？」

「你們的音樂會社團將收取一年六個比塞塔的會費，」我告訴他們，當時六個比塞塔大約相當於一美元，「繳了會費，會員就有權利來觀賞由我的樂團所舉辦的特別音樂會。」

「這一切只要六個比塞塔？」

「是的，這一切就只要六個比塞塔。」

工人代表團走了。他們跟工會和其他勞工組織討論我的計畫，決定試試看。一個名叫「工人音樂會協會」的組織成立了，參加資格很簡單：會員限於那些每月工資少於五百比塞塔的人，當年這大約等於一百美元。

一九二八年秋天，一個星期日上午，卡薩爾斯管弦樂團在巴塞隆納的奧林匹亞劇院舉行了第一場工人音樂會，兩千多名勞工擠進了那個音樂廳。當我看著那一排排衣著樸素的男女等待音樂會開始，我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得意。表演結束，全場觀眾站起來，給予樂團如雷的喝采，然後他們開始喊我的名字。我想，對我來說，巴塞隆納那些勞工的呼喊要比我曾經得到的任何掌聲都更有意義。

我的樂團開始為工人音樂會協會舉行每年六場的周日上午音樂會。該協會的會員人數以驚人的速度成長，分會以及相關的合唱團體在加泰隆尼亞各地如雨後春筍般湧現。

後來，我提議該協會出版一本自己的音樂期刊。

「誰來為這本期刊寫文章？」他們問。

「你們的會員。」

「寫些什麼呢？」

「寫他們對於在演奏會上所聽到的音樂的感受，或是類似的主題。」

他們開始出版一份雜誌，名為「果實」，成果不但令他們驚訝，也令我驚訝！每一期雜誌裡都會有冠著這類標題的文章：〈藝術與理念的關係〉、〈貝多芬晚期弦樂四重奏〉、〈史特拉汶斯基與節奏〉、〈舒伯特欣賞〉。

這個協會成立後，短短幾年之間，當西班牙進入第二共和時期，他們有了自己的音樂圖書館和音樂學校，由我和弟弟安立克協助設立。協會組成了自己的管弦樂團，成員全都是工人，於周日在巴塞隆納和加泰隆尼亞的其他工業中心舉行音樂會，有時也在醫院和監獄裡演出。其他國家的音樂家、樂評家和音樂學者紛紛前來研究這個協會及其活動。

我的樂團為這個協會所舉辦的音樂會極受歡迎，乃至於當我們開始在周間的白天舉行音樂會，政府機關會暫停辦公，讓工作人員能夠觀賞演出。

●本文摘自木馬文化／讀書共和國出版之《白鳥之歌：讓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重生，以音符追求和平與希望，大提琴家卡薩爾斯的音樂與人生（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