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影響力的中國神怪短篇小說故事集──《聊齋志異》

從電影《倩女幽魂》到《畫皮》，你知道它們出自聊齋嗎？
《聊齋志異》為康熙時期文人蒲松齡壯年時期鉅作，他被譽為「中國短篇小說之王」，書中囊括狐仙鬼妖、奇人異行各種題材，從醞釀、收集素材到完成，共歷時近20年。（編按）

文／蒲松齡

《聊齋志異六．薄命姻緣》選摘

〈布客〉

長清（1）某，販布為業，客於泰安（2）。聞有術人工星命之學（3），詣問休咎（4）。術人推之曰：「運數大惡，可速歸。」某懼，囊貲北下（5）。途中遇一短衣人，似是隸胥（6）。漸漬（7）與語，遂相知悅。屢市（8）餐飲，呼與共啜。短衣人甚德之。某問所幹營，答言：「將適（9）長清，有所勾致。」問為何人。短衣人出牒（10），示令自審；第一即己姓名。駭曰：「何事見勾？」短衣人曰：「我非生人，乃蒿里山東四司隸役（11）。想子壽數盡矣。」某出涕求救。鬼曰：「不能。然牒上名多，拘集尚需時日。子速歸，處置後事，我最後相招，此即所以報交好耳。」無何，至河際，斷絕橋梁，行人艱涉。鬼曰：「子行死矣，一文亦將不去（評點）。請即建橋，利行人；雖頗煩費，然於子未必無小益。」某然之。歸，告妻子作周身具（12）。剋日鳩工（13）建橋。久之，鬼竟不至。心竊疑之。一日，鬼忽來曰：「我已以建橋事上報城隍（14），轉達冥司矣，謂此一節可延壽命。今牒名已除，敬以報命。」某喜感謝。後再至泰山，不忘鬼德，敬齎楮錠（15），呼名酹（16）奠。既出，見短衣人匆遽（17）而來曰：「子幾禍我！適司君方蒞事（18），幸不聞知；不然，奈何！」送之數武（19），曰：「後勿復來。倘有事北往，自當迂道過訪。」遂別而去。

●評點

但明倫評點：一文亦將不去，喚醒多少夢中人，能以行善勸人，此隸役亦罕有。

一文錢也帶不走，喚醒多少為了錢財而執迷不悟之人，能夠勸人行善，這名鬼差也算是少見了。

●白話翻譯

山東省長清縣有個布商，到泰安做生意。他聽說有個算命先生精通星象占卜，就前往占卜吉凶。算命先生推算，說：「你的運數太差，最好趕快回家。」布商很害怕，帶著貨款返鄉。途中遇到一名穿短衫的人，像是個衙役。他逐漸靠近與他攀談，兩人相談甚歡。布商時常去買酒食，邀請衙役一起吃。衙役很感激他。布商問衙役在做何差事，答云：「我將前往長清，去拘捕個人。」布商問拘捕何人。衙役便拿出拘捕犯人的公文，叫他自己看；頭一個就是布商的名字。他驚訝地說：「為何要抓我？」衙役說：「我本非活人，是蒿里山閻羅殿東四司的陰差，想必是你的壽數盡了。」布商哭著求救。鬼差說：「我無能為力，然而公文上的名字繁多，全抓齊尚需時日。你趕緊回家，處理後事，我把你放在最後招魂，算是報答咱們的交情吧！」

不久，他們行至河邊，見橋斷了，來往行人過河都須艱困涉水。鬼差說：「你反正快死了，一文錢也帶不走。你立刻出錢修一座橋，以利行人；雖開銷不少，但對你未必沒有好處。」布商允諾。回家後，要妻子替自己準備喪禮。當天他便召集工人開工建橋。過了很久，鬼差竟然未至。他心中暗自懷疑。一天，鬼差忽至，說：「我已將建橋之事上報城隍，轉達給陰司，陰司判道此事可延長你的壽命。如今拘捕公文上已無你的名姓，特來通報。」布商高興地表達謝意。

後來布商再往泰山，不忘鬼差的恩德，在東嶽廟恭敬地焚燒紙錢相贈，呼喚鬼差的名字，把酒灑在地上表示祭奠。他剛走出廟門，見鬼差匆忙趕來，說：「你差點把我給害慘了！剛才司君正處理公務，幸好沒讓他知道，否則就糟了！」鬼差送了布商幾步，說：「以後別再來了。假如有事往北邊去，我一定繞道去拜訪你。」兩人於是分別而去。

●注釋

（1）長清：古代縣名，今山東省濟南市長清區。

（2）泰安：古代州名。今山東省泰安市。

（3）星命之學：星象、占卜人的吉凶禍福之術。

（4）休咎：吉凶。

（5）囊貲北下：把錢裝在袋子裡，欲返回位於黃河下游之北的長清縣，也就是布商的家鄉。囊，當動詞用，用袋子盛裝物品。貲，通「資」。

（6）隸胥：官差。

（7）漸漬：逐漸。

（8）市：買。

（9）適：當動詞用，往、至。

（10）牒：讀作「蝶」，官府發布的公文或證明文書。

（11）蒿里山東四司隸役：位於山東省泰安市西南方的蒿里山，閻羅殿下設之七十五司之一的東四司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