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琳／食粄

下元節上午，住家巷口的伯公廟門口支起一張小桌子。大紅盤裡鋪滿花生糖粉，蒸好的糍粑圓滾滾、白胖胖在糖粉堆裡翻筋斗，裹上噴香糖粉的糍粑又被三三兩兩盛入碗中給鄉親們分食。早上七點多正是庄裡人出門的時間，人潮來來往往經過廟口；年輕人從巷裡鑽出，騎著車趕早班，壯年大哥肩頭扛著鋤具、正要去巡田，更有白髮蒼蒼的長者，提著水果籃專程來廟裡上香。

騎士路過巷口，被熱心的鄉親叫停：「先食粄再上班啦！」上班再趕也拗不過聲聲喚，騎士將車斜停在路邊，一陣稀哩呼嚕把好幾個白大個吞進嘴裡，邊回頭揮手道謝，身體已經跨上車身趕去上班。聽到鄉親呼喚，大哥也將鋤具先擱在地上，端起一碗糍粑當作早飯。「夠不夠？再加幾個？」大哥還來不及拒絕，碗裡又添了幾個糍粑。最多的還是家住伯公廟附近的長者，拄著拐杖抑或家人攙扶，緩步來到廟裡拜拜。大姊招呼著款款而來的爺奶：「真久嘸看到，來食粄啦！」手裡更是貼心地將糍粑切成一個個小胖丁，適口的大小即使長者吃了也沒有負擔。

剛搬來鄉間時很不習慣，入夜的街道異常冷清，凌晨就有公雞打鳴，大街上沒幾個商家，反倒一早就傳出佛經的聲音。久了反倒懂了不一樣的情趣，習慣買個菜得騎車大老遠下山，彷彿千里迢迢、進京趕考一般；發現夜裡的屋外，蟲鳴比人聲紛亂，開門可能迎面撲來飛鳥、天牛或綠蟬。更黏人的是逐漸熟識的噓寒問暖，從剛開始的不太習慣，到現在逐漸融入庄頭的歷史情感。

聚在伯公廟前的大哥大姊對我這個外地人講起庄頭下元節到伯公廟裡參拜、謝平安、分福食流傳好幾代的記憶：「以前更熱鬧！一連好幾天，會在前頭的活動中心演戲或辦晚會，是我們這代人小時候的回憶。」「雖然現在人少了許多，但捨不得讓這個傳統消失，至少大家聚在一起吃個粄也很好。」大姊又於紅盤搓入兩個胖大個，特意撒上一大把糖粉，搖晃均勻後挑入碗中遞給我說：「吃吃看！節日才吃得到的傳統客家糍粑。」

我舉著碗站在人潮旁，看著初冬的太陽照得廟口人潮一片金光。一口咬下，淡淡米香和著脆甜糖粒在嘴裡翻滾，吃出第一次品嘗福食的滋味。糍粑的軟韌如同對傳統柔軟的堅持，街訪的關懷彷若花生糖粒香甜脆口，飽足的不僅是口慾，還有心。吃下兩個，我已然滿腹，坐一旁的奶奶還笑著勸進：「多吃一些，我能一次吃四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