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紋萍/涼薄青春裡的綠景
今年夏天,家倩從美國帶著先生和女兒們回台度假,我們終於在相隔十年後見了面。經過我倆各自婚後懷上兩胎的忙亂育兒期、再翻去新冠疫情起起伏伏那些年、越過重重山脈海洋、跨過國際時間線,當佇立在台北街道,見到對方的那一刻,從身體裡湧出的思念觸動鼻酸、誘發淚腺。
妳還是一樣的及肩長髮、淺淺微笑就露出亮白牙齒的溫婉氣質、擁有像新生寶寶一樣飽滿的可愛額頭,完全就是記憶中穿著制服的十七歲高中女孩模樣。我們在網路上一直保有聯繫,但當妳的人真實來到眼前,情緒如潮,回憶倏地洶湧而至。
高中時期的我,父母離異、獨自租屋在外,我忙著工讀、忙著打理自己生活、忙著把日子過得和一般學生無異、忙著認識並適應成長路上的跌撞和挫敗。日後回想那段高中時光,不知為何記憶總是灰白,我想不太起來經歷的那些細節或發生了什麼,不論誰問起,我都僅能訴說一些小小的片段光影。
例如我會記得租來的小隔間位在三樓靠外邊馬路,有一狹小陽台供我手洗制服晾曬,每每轉進巷子就會馬上看見綠襯衫和百褶黑裙,緩緩隨風擺動,在窄長的陽台單薄得過於顯眼。若說青春應該輕盈,至少我有過這樣一景,看見它們替我輕揚。
也記得超級嗜睡的我,總睡到忘了時間、錯過約定,惹得友人頻生氣又無奈表示不敢再約;想起我在蔬果超市打工,記不得做了多久、學到什麼、領了多少錢,但記得的是,夜裡廣播電台接連播放瑪麗亞凱莉的《美麗花蝴蝶》專輯,輕柔高亢的旋律陪我捱過一個個安靜的夜班時光。
本該是青春燦爛、豔陽烈烈的十七、八歲,可我怎麼就過得如此無情無緒無波瀾?我以為大概是大腦的一種保護機制,替我篩去了不太快樂的時光,也就不會嵌入記憶深層。但唯獨例外的,是妳,和妳的友誼是我在那一段近乎黑白黯淡的高中歲月,唯一的溫暖亮光。
高二時在學校病倒,因昏厥又體力不支,同學用擔架運我到診所。渾沌意識中知道妳留下,聽到妳在電話裡執意要人在另一城市的我的母親來接我,妳說:「必須。」好笑的是,我竟忘了最後母親有沒有來,但清楚記下妳質問的聲音:「她身體無法下床,妳不能來嗎?」妳非常勇敢且堅持。妳怎麼就這麼願意站在孤單的我的這一邊呢?
我思念妳,更多的是感謝。小說家朱天心寫過這樣的句子,要感謝年輕時候的戀人和朋友,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才得以見證妳曾有過的熱血活力、妳的豔豔青春、妳有過的美好年華。親愛的家倩,我何其有幸,在青春時期有妳為伴。
若我黯淡的青春年少時期眼裡能有綠意,那滿滿是妳。妳正是我涼薄青春裡的綠景,我才能不至枯竭乾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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