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淑婷／下課時間

小孩有去學校的日子，我一定會問：「下課做了些什麼？」兒子會從第一堂下課開始細數，早自習結束的下課不能真的下課，因為只有五分鐘，規定只能去上廁所；接下來的下課，若下一堂是自然、電腦、美術、體育等科任課程，便得在下課時間於走廊排隊，全班一起走到科任教室，下一堂下課再排隊走回來；如此一來，兩次的下課時間就消失無蹤了。

就算是待在原教室上課，兒子的學校在上課鐘響前一分鐘，會播放洗手歌提醒學生開始往教室移動，假使老師延遲下課，前扣後扣，下課時間可能只有五、六分鐘，孩子必須做最大的利用，要上廁所還是去裝水？去圖書館走哪條路最快？來得及下樓玩遊戲嗎？行動過程還要非常注意，奔跑被糾察隊抓到，就會被登記號碼呢。

兒子講述之時，我常忍不住冒出各種抱怨，「為什麼要這麼早集合？」、「為什麼在科任教室就不准下課？」、「這樣就玩不到了啊！」兒子一臉淡然表示，所以自從換到五樓教室後，大家就是在走廊散步，過去每節下課都到圖書館報到的他，現在也只能利用唯一一堂二十分鐘的大下課，做完全校一起進行、長達七分鐘的健康操後，快速衝到圖書館隨手抓幾本書，再跑回教室。

其實我明白得很，去年九月開始到學校擔任圖書館志工後，我便察覺了殘酷的真相：「小孩的學校生活沒有大人想得那麼『爽』！」在爸媽想像裡，孩子上課發呆下課玩耍。事實是，小孩真的沒多少自由的下課時間，他們只是盡可能享受而已，不管多短暫，都贏過在教室的時間；就連老師、家長愛說的「很長的大下課」，不是要做健康操就是要打掃，甚至還要幫老師跑腿。

仔細想來，就會發現學校的時間規畫有許多不合理之處，例如多數學校仍堅持七點五十分前到校（有些學校甚至更早），但漫長的早自習除了抄寫聯絡簿、補作業、閱讀書籍，學生什麼也不能做，短暫下課五分鐘後，馬上開始第一堂四十分鐘的課程。為什麼要讓孩子早起、早上學，卻無法安排更適合兒童身心需求的活動呢？

更不用說，四十分鐘的午餐時間，要完成全班打菜、用餐、收拾餐桶與個人餐具，還要潔牙。如果是半天課的日子，學生同時要整理好書包，走廊排隊準備放學；兒子常說午餐時間根本不敢吃多，很怕若來不及，沒吃完的飯菜就要悶在便當盒裡一下午，回到家早已發臭。

這樣的校園生活節奏，我光想像就覺得胃痛，真不知道自己當年怎麼度過的？也或許三十年前的小學生活沒有這麼多活動（至少沒有下課做操和洗手歌），還算有下課的自由？我只記得，進入大學後，一堂二、三學分的課程，就會用掉一個上午和一個下午的時間，課與課之間的空檔，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兩三小時，有時候一整天就只有一堂課，那時我才真正感覺到，什麼是放鬆的下課時間，也開始學習下課可以做些什麼，或者是不做些什麼。

我安排孩子的自學生活時，是以縮小版的大學生活為規畫，每個學習時段為兩個小時，上課時孩子可以自由上廁所、走動放鬆，學習時段的間隔至少三十分鐘或一小時，讓他徹底放鬆，腦神經與身體肌肉都恢復彈性後，再開始下一段學習課程。我發現這樣的學習效果非常好，孩子專注度極高，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時間「燒腦學習」，又能有多少時間「耍廢」，他們同時間學會學習的配速。

我希望台灣的大人可以更信任小孩，就算是校園生活，我們也可以給孩子更多完整的空白時間，讓他們安排自己想做些什麼，可能是更有選擇的早自習活動，可能是拉長時間的下課，或者是午餐連同午休變成一大段「中午休息時間」，不再要求能力與需求不同的孩子，要在同個時間做同一件事。

我想一定會有老師或家長擔心校園變得大亂，覺得沒有規矩又難管理，但引導學生如何享受、掌握自己的時間，不也是重要的教育與學習？我很期待，我們的學校能有一天變得有點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