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怡／異鄉扎根的迷迭香

在醫生建議下，我來到了園藝店，各色花草都在伸展旺盛的生命力，與枯瘦的我呈現強烈對比，由於內心乾涸如沙土，連這點生命能量的滋潤都令我不太舒服。

穿梭在盆栽之間，我蹲著細細感受，清新沁涼氣味的薄荷、微甜果香的芳香萬壽菊、撫摸過去會有香味的迷迭香等。我選了迷迭香，陪我在異鄉扎根。

三寸小小的一盆，放在窗台。甚至邀請迷迭香成為新家人後，我才開始查詢迷迭香的特性、種植方法，學著怎麼讓迷迭香活下去。

他看過我痛苦，看過我流淚，聽著我日復一日禱告，沒有任何回應，僅是靜靜陪伴，隨著陽光伸展枝葉。我可能也沒發現，我的內心也萌發芽點，褐色的底部伸出細細的根探索著新土地。

迷迭香又長大了一點，聽說香草植物需要常常修剪葉子，幫助他們成長更好。我第一次收成自己種的香草，泡進白開水裡，連水也變成香的！那一刻，我的內心彷彿也洋溢迷迭香香氣。我就這樣喝著迷迭香茶，看著成長成五寸盆、開始有了樹型的迷迭香，和扦插的小小迷迭香，共度安靜午後。

我在異鄉扎根的第一盆植物，愈長愈大，愈分愈多，一切好似都往好的方向發展，愈來愈擁擠的窗台終於迎來紅蜘蛛，一盆盆小迷迭香是我的不安全感，最後擠得自己透不過氣；我不願放手任何一盆，每天沖水洗葉片也落得肌腱發炎，仍控制不住紅蜘蛛。我歇斯底里的清洗，近十盆的迷迭香仍全軍覆沒──或許我想清洗的不只是紅蜘蛛，這樣失控的感覺太難受了，猶如生活再度要我面對掌控的課題。

是啊……雖然澆水會活，給肥料會長得更好，施加開花肥會開花，植物依舊是活生生的生命，不是精密計算過的機械，不一定會照著我的算式跑出應有的正解；我在把自己和迷迭香當作精密機械對待，失去彈性的生命力也正蔓延到迷迭香身上。

又隔了一個月，我願意放手了，留下最初扎根的迷迭香，其餘的都願意道別了，現在迷迭香恢復健康，長得很健壯，我將他移往奶奶家的菜園，給予他更大的土地，更大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