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英／讓孩子知道妳老了

妳老了，妳心知肚明，身體也不時在跟妳打暗號提醒，但妳的孩子知道嗎？該不會以為妳還是那個隻手可撐起一片天、喊水會結凍、擁有超能力的萬能媽媽吧？

在傳統市場碰到鄰居太太吃力的推著菜籃車，氣喘如牛，就知她女兒一家五口又回娘家度周末了，她不只包辦豐盛有如辦桌的三餐，還有兩個夜晚得哄嫩孫入眠，已行知有年。上了年紀，睡眠不足常引發她偏頭痛、嘴破等諸多症狀，待兒孫離去後更是留下滿屋髒亂，有潔癖的她刻不容緩馬上動手清理，忙到腰痠背痛，我在頂樓碰到她曝曬多床被單，幽幽訴說好像肌腱發炎了，手舉不太起來。

「洗刷不用急於一時吧？」她卻說耽誤不得，女兒嫁得近，幾乎每星期都回娘家，美其名是放心不下獨居老母，實際上是「來此避難兼度假」。她明知小倆口事業不順、心情鬱悶，不解事的孩童又鎮日吵鬧不休隨時可能開戰，只得投靠老媽這個強而有力的幫手來穩定軍心，怎忍心拒女兒一家於千里之外？縱使老了年華，力不從心，也不敢輕易顯露在外。

我曾在骨科候診室見一老婦無可遏抑的嚶嚶啜泣，好心詢問，她直揮手說沒事，連打五周膝蓋玻尿酸，生性怕痛的她每次都痛到眼淚直流，無法立即站立走路，「沒人陪妳來嗎？」我問。她說兒女工作忙碌，雖同住一個屋簷下，沒人發現她身體有恙，上醫院求診都是她獨自前來，連幾年前卵巢開刀也是手術時間排定後才知會兒女。為什麼不明講呢？這年頭可別指望兒女像福爾摩斯般眼光銳利擅長觀察，會從妳藏在抽屜裡的藥包抽絲剝繭來揣測妳的健康狀況。

當媽的總是很能忍痛，因為所有的痛都比不上生產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青春尚未走遠時還能承受，但漸漸老了，病痛接二連三來叩訪，精神體力已大不如前，若繼續三緘其口勉力而為，兒女怎知妳的病痛呢？他們曾是妳甜蜜的負擔，如今反之，偶爾承認軟弱，並無損妳為母則強的尊嚴；最重要的是，千萬別剝奪了兒女盡孝的機會，讓他們抱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