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冠昇／福州有座煙台山

倉山差不多一座花園，一條路，一叢花，一所房屋，一個車夫，都有詩意……

以上是〈客語〉篇章中描述的煙台山（舊名倉山）。不過，這裡所指的煙台山是福州的煙台山，而非山東煙台的煙台山。乍聽有如繞口令的解釋是說，中國有兩座煙台山：一座在煙台，一座在福州。兩座相距千里的煙台山，前者瀕臨黃海，後者依傍著閩江。同時兼具山光水色的兩座山，在歷史上的命運也極其相似，早年它們的山頂都曾設立禦敵的烽火台，因而得名煙台山。到了列強簽訂不平等條約的年代，福州、煙台相繼成為開埠通商口岸，山東煙台山上建立了英國領事館、丹麥領事館、美國領事館，福州煙台山上則設有法國領事館、美國領事館。這一幢幢被譽為凝固的近代史，十足歐洲風格的建築，皆成為今日旅人遊覽煙台山的地標。

三層紅磚洋樓的蝶園

這回遊福州，我兩度造訪煙台山：一次爬坡登頂，另一次，從倉前路旁的石階巷弄——崇聖庵巷拾級而上。無論從哪一條路登山，途中曾經是外國人集中的居留地、充滿異域風情的歷史印痕，現今都讓餐館、咖啡廳、文創店等，新闢的店家給遮掩了。直到登上山頂，已成為列管文物的老建築陸續映入眼簾，才讓人領會到煙台山的昔日風華：石厝教堂，原名聖約翰堂，是福州最早創辦也是最具特色的基督教堂。顧名思義，石厝教堂是採用在地花岡岩砌成，典型的哥德式教堂。禮拜堂中央尖頂在銀杏樹的襯托下，宛如一座歐洲小城的老教堂。每年入秋，當銀杏葉轉為耀眼金黃，石厝教堂的絕美景致更吸引遊人紛湧而來。煙台山的老建築多集中在樂群路、愛國路上，短短街道亦被稱為萬國建築博物館。除了西式歷史建築，山上的老樹也備受呵護，一棵棵姿態各異的老榕樹，幾乎都有鐵架支撐著。別稱「榕城」的福州，護樹的用心並非空有虛名。

順著山勢，一邊走一邊觀賞榕鬚垂地的老樹，來到院子裡也有一株高大榕樹的蝶園：三層紅磚洋樓的蝶園，因女星胡蝶而命名。曾被譽為「民國第一美女」、「電影皇后」的胡蝶，是上海民國時期和英屬香港時期的著名演員，當時她活躍於兩地將近半個世紀，一度息影中年又復出，影迷遍布社會各個階層。已婚的她曾被愛慕者戴笠軟禁數年，也曾被人八卦九一八事變時，她正和張學良共舞，因而耽誤了張學良抵抗日本人入侵東北……這些，無論是謠傳還是事實，都為胡蝶的一生增添了傳奇色彩。

二婚嫁給福建人的胡蝶，蜜月就在福州煙台山度過，如今，走過歲月的蝶園，仍漫溢著神祕且甜蜜的氣氛。那一天路過，很巧，蝶園的大門敞開，院子裡幾個年輕人正忙著調整一條從三樓陽台垂下的銀色布匹，他們左左右右地喊著，看得出來是要營造瀑布從高處流瀉的效果。大夥兒忙著，沒人搭理的外來客，得以細細瀏覽早年建築工匠的精巧技藝……樓房入口處架立了一幀婚紗照，意味著不久將有一場婚宴要在這裡舉行。或許，除了影星名人加持，紅磚小樓本身也煥發著喜氣，使得占地不算寬廣的蝶園，成為當今最受福州新人喜愛的婚宴會所。除了蝶園，煙台山還有好幾棟房子選用紅磚當建材，由於修築年代、採光角度有別，它們外觀呈現出深淺不一的色差。可那一抹抹紅，就像流動的油彩，從山上到山下再到閩江對岸……

成功改造的最佳典範

在閩江西岸和煙台山遙相呼應的紅磚建築有新有舊：落成於1916年的「福州基督教青年會會所」，矗立江邊已逾百年，是福州近代最早、最大的綜合大樓。知名人士郁達夫、冰心、林徽因都曾經在大樓裡活動過。青年會旁邊，有一座完工不久，新砌紅磚還透著粉嫩色澤的行人天橋，名為青年橋：橫跨江濱西大道，青年橋兩端分別連接青年廣場和蒼霞歷史街區、上下杭歷史文化街區，是遊客從閩江景觀帶進入市中心的門戶通道。啟用約莫三年的青年橋，已贏得「福州最美天橋」、「網紅天橋」等讚譽，據說，當年設計師是根據來自周邊歷史建築的靈感，決定採用紅磚建成拱型人行天橋。走過青年橋，來到蒼霞歷史街區，首先吸引目光的一棟紅磚建築是：蒼霞基督堂。1927年落成的基督堂，乃福州地區現有規模較大，又具有典型英國風格的建築，紅磚砌築面呈現英國維多利亞哥德式建築風格，雙塔三層紅磚結構，主體建物宏偉大氣又帶著飽經風霜的暗紅色調，在多數哥德式教堂皆以石料當建材的傳統中，更凸顯蒼霞基督堂外觀的獨樹一格。

離開基督堂，拐了個彎，眼前竟然出現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水鄉風光。從蒼霞的歐洲風情到全然中國味的上下杭，這緊緊相鄰一中一西的兩個歷史街區，真教人體驗到福州特有穿越劇般的意境。上下杭又稱雙杭，有史以來就是福州的商業中心和航運碼頭。而今，眾多遊客穿梭於老會館、古廟和石拱橋，彷彿當年市井繁華、人聲鼎沸的盛況，始終未曾退去……

相較於雙杭街區保留著原汁原味的懷舊風，近來，倍受旅遊達人推薦的煙台山則被讚許為成功改造景區的最佳典範。本來，在老一輩眼中，煙台山可看的，不過就是山頂上的小小公園，然而在2010年前後，煙台山上的歷史建築開始得到修繕，過程中，同時招來了無數迎合網民好吃、好玩、好打卡的各種商店，將整座煙台山包裝成閩江東岸的最大亮點，更在網路上維持著超高討論度。其實，同樣手法也用在整頓明清時代的街廓——三坊七巷。記得多年前初次造訪福州，三坊七巷裡仍有不少傾頹的老宅等待修葺。這回，重返三坊七巷，已不見往昔殘破的畫面，雖然，有些房子因為木雕門窗被落地玻璃取代，而失去了舊有的風韻，但起碼止住建築物繼續腐朽、崩壞的情況……自古閩商縱橫四海，福建人生來帶著經商的基因：整修後的老宅接著被掛上「招商中」的紅色牌子，隨著各式店家承租進駐，老房子也再次被活化了。因此，遊客逛福州，走入明清時代的街市，在百年古蹟裡喝咖啡、吃漢堡也就不是件新奇事兒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