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曜朱／夜半歌聲

深夜十一點，四周一片寂靜，我一如往常撥好明早六點半的鬧鐘，躺下準備就寢，耳邊突然傳來輕柔的歌聲與微微的涼意。

同事小鳳的父親百歲往生，告別式設在二殯，張主任向來重人情世故，從不缺席婚喪喜慶，幾天前便開口要載同仁前往致意。由於他熟稔民間習俗，便在出發前發給每位同仁七片鮮綠冒著油光的榕樹葉，以及一個紅包袋，殷殷叮嚀務必放入口袋。

到達禮廳，賓客幾乎坐滿，我們躡手躡腳往最前頭僅剩的位子坐，我的正前方適巧擺掛小鳳父親的遺像。從前參加類似場合，我儘量躲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行禮完畢便匆匆離去，今天我卻目不轉睛盯著前方遺像，腦袋一片空白。

公祭完，禮儀人員發給每人的答紙是一條毛巾，張主任帶我們走向洗手間，囑咐大家灑泡尿，拆掉毛巾紙盒，將毛巾放在水龍頭下浸濕再擰乾。他頗具權威地說，「這是民間習俗，可除穢。」邊說邊示意將口袋中的榕樹葉與紅包袋取出，丟進一旁垃圾桶。

我擔心濕毛巾不方便拿，鐵齒頂嘴，「我不信這個啦。」張主任聞言，尷尬一笑，逕直走向停車場。

返程，張主任路邊停車，把大夥兒帶進超商，一向節衣縮食的他，買了四瓶蜂蜜水分送大家，說參加完喪禮，不能直接返家，要找個人多氣旺的地方歇息，最好吃個甜品之類，趨吉避煞。

在車內他開始講古，說曾經在參加完喪禮返家途中，撞上路樹，車毀腰傷。真會牽扯啊，我心裡嘀咕，怎麼有如此迷信的男人啊。回到公司，一切如常，無風無雨。

我租屋處厚厚的水泥隔間，關起房門，彷彿與世隔絕，除非猛力撞門，否則聽不到任何聲響。當我睜開雙眼，耳旁白衣長髮的女子仍微笑唱歌，與影視劇中面露猙獰的固定形象截然不同。

我當下明白，白天在殯儀館發表狂言，引來異度空間靈者善意點化，不見非無，眼見為憑。我陡然心驚，念了幾聲佛號，誠心懺悔，「白天魯莽，冒犯處請原諒。」

話聲剛落，白衣女子瞬間消失。

我擁被入眠，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