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騫／鬼剃頭

鬼月剛過，雖然說近代西方醫學發達，但有少數疾病，仍然保留了怪奇色彩，其中皮膚科醫師最常遇到的，就是俗稱鬼剃頭的圓形禿了。

中醫古籍裡面形容得很貼切：「人有風邪，有於頭，在偏虛處，則髮失落、肌肉枯死，或如錢大，或如指大，髮不生，亦不癢，故謂之鬼舐頭。」圓形禿因為不癢不痛，往往是理髮師或家人朋友意外發現的，忽然出現了一塊位置隨機的禿髮，神不知鬼不覺，古人只好猜測臆想是被調皮鬼給舔掉了頭髮。

鬼剃頭的發生率比想像中還高，估計每個人一輩子都有大概2%的機率罹患一次，所以在不同文化裡，都可以找到一些有趣的傳說。例如日本浮世繪裡可以看到關於「髮切怪」的描繪，有時是嘴巴像尖鉗、前腳似剪刀的蟲型怪物，躲在街上或屋簷下，趁隙割去路人的頭髮；有時被形容成狐妖或懷抱怨恨的哀傷女子，因忌妒年輕貌美的年輕小姐，把她們的頭髮偷偷剪下。

在醫學發展的歷史上，圓禿還曾經有各種可能的解釋，譬如會咬頭髮的小蟲、營養不足，甚至被認為是神經質的表現。最新的醫學研究則指出，某些未知原因使頭髮毛囊失去免疫豁免機制，自身的免疫細胞浸潤破壞是鬼剃頭的病理機轉，但為什麼會免疫機制失衡仍然成謎。

T淋巴細胞、發炎激素這些醫學名詞不是患者想聽的解釋，所以最後病因還是常被歸咎為心理壓力，我們往往相信暗中有某一隻鬼，如影隨形又捉摸不定，可能是工作高壓、生活失序、情緒紊亂，或對某種更嚴重疾病的恐懼。

幸運的是，輕微的圓形禿在幾個月或一兩年內通常會自己改善，幾乎完好如初也不留下疤痕，算是善良的鬼。但圓形禿也容易復發，那鬼魅可能去而復返，顳際枕側、上下左右，神出鬼沒，來得猝不及防，又悄悄消失得無影無蹤。

偶爾病患幾年後因其他皮膚狀況回診，好奇詢問他們鬼剃頭是否已不再發生，有些人確實回答，離職後、考完試、逃離有毒的關係之後，好像就慢慢好了。

做醫生十多年，我的知識邊界還無法證明有沒有鬼，但可能連鬼也未曾想過，有些病症，竟得由鬼怪來背黑鍋，當生病理由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