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鈺雯/我在巴黎歌劇院插花

曾以為那班往來於桃園與巴黎的BR88航線,總有一天會在我生命裡永遠停飛,沒想到,我卻甘願為了那些在巴黎才能找得到的花花草草,旅居異鄉,偶爾回台探親,漂泊於兩地間。
無聲淚痕換來泰然自若
搬到巴黎居住並成為花藝師之前,我只是一名環境工程實驗室的研究助理,手裡抱著沉甸甸的汙染數據報表,面對廠商與各種數字。一晃眼,竟站在巴黎最精華的左岸地帶、花藝師心中的夢想寶地,扛起一大把春夏之際才有的珊瑚芍藥,迅速地去除殘葉,切削花莖,把握鮮花短暫的生命。突然,一位顧客踏進店裡,我放下手中的花,笑臉迎接:「Bonjour日安,請問今天想來點什麼樣的花束?」熟稔的對白,只有自己知道是經過多少無聲的淚痕,換來的泰然自若。
記憶猶新,第一次在巴黎受聘,用雙手插花賺錢,是布置一場猶太人的成年禮私人晚會。凌晨兩點鐘,盥洗換衣,灌上一杯濃濃的黑咖啡,我搭上計程車,前往會場。深夜的巴黎,依然車水馬龍,露天咖啡座亮著燈,照著熙來攘往的人群。這個景象,讓在車子裡的我忍不住哼起幾首著名的法國香頌。
說到會場布置,需要的不僅僅是花藝技巧,搬運、負重也樣樣皆是花藝師該做的事,而且講求短時間內完工,超時工作可謂家常便飯。參與的花藝師們,如果不是用濃縮咖啡苦醒自己,就是選擇以尼古丁幫助提神。
歷經十八個小時不間斷地插花,總算和二十幾位同行合力完成我花藝生涯裡的第一場布置,疲憊地讓出這個被鮮花占滿的空間。我看著外國臉孔的同事,用他們熟悉的語言在場外交談著,自己並不急著插話,默默地享受這種聽不太懂的異國情調,對追逐花藝、身體力行的勞累,感到相當滿足。
用一朵花獲得各種奇遇
在巴黎成為花藝師的好幾年後,某次我隨著其他花藝團隊,拖著一台又一台的鮮花,滑入了空無一人的歌劇院。在那裡,並列的巨型水晶吊燈迎接我們進入挑高的長廊,黃光將裡頭貼的金箔染得更加閃耀,一個魔幻的時刻即將展開。
深夜入場,理花、插花直至下午時分,芭蕾舞團、歌手以及星級餐廳團隊陸續進場。成群的舞者從歌劇院中庭的四個樓梯,慢慢移動至最醒目的表演台上。樂聲響起,歌手唱出渾厚且溫柔的嗓音,配合芭蕾舞鞋打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場地顯得益發安靜。我忍不住放下手邊的鬱金香,往舞台那探頭。
雖然這只是晚會開始前的例行排演,但那一刻不禁起了雞皮疙瘩,心想,巴黎呀,你依舊這麼樣的迷人,好像隨隨便便都可以觸動人心。
我從不說巴黎是個浪漫的地方,因為那只是老調重彈,但各行各業的先進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裡相遇,擦出火花,那是在其他城市裡找不到的。我何其幸運,只用一朵小小的花就能獲得各種奇遇,看遍風景。
BR88航線依舊在巴黎的天際線上按時起降,我愈來愈老練地在生命裡的第二個故鄉,用第二外語向愛花的法國人提供服務。雖然講起法文偶爾還是會舌頭打結,雖然想起遙遠的故鄉,還是有止不住的思念,但好比長途飛行常有亂流打擾,只要深呼吸,困難勢必迎刃而解。
抬起頭,向客人說聲Bonjour,今天,又是與花共舞的美好一天。
●本文作者為lîlofleurs品牌主理人,著有《我在巴黎當花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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