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圈/陪伴是照亮心靈黑洞的一束光

三十年了,如此長久的歲月,已經記不得母親最後一次對我微笑是什麼時候。

先從母親不告而別離家說起,為了尋找蛛絲馬跡,進到她的房間,迎來竟是混亂不堪以及臭味瀰漫,接著,開始收到混亂難理解的信件,然後有天,房間玻璃無預警被石頭砸破,我往外探頭,母親站在樓下與我四目相覷。

強制就醫當天,姊姊堅持不讓我陪同,下課回家,無人的屋內如同戰後般凌亂。

紛亂不安的情緒,連動起逃家的記憶,生父早逝,繼父長期家暴,姊姊忍無可忍,帶我躲往外婆家,母親則因不捨同母異父的小孩不願離開。半夜,接到警察通知,母親被毆打頭破血流。在我們勸說下母親離開暴力,卻也失去孩子,是不是就在那一刻,精神疾病的入口在母親面前開啟。

解鎖層層鐵門進到精神科病房,明亮的室內,病人或坐或站或搖晃,猶如具具缺少靈魂但背負沉重故事的空殼。角落處的志工正奮力處理剛入院的母親那頭因生病後便不再整理的糾結長髮。

出院後,找到合適的安養單位居住至今,定時服藥的母親恢復穩定,不過彷彿喪失社交能力,總是安靜不語,對周遭人事漠不關心,只有在每次複診結束,著急地從我手上拿走剛領到的藥,確認藥袋無數遍才安心。我體悟到藥物控制了她的失調,而代價是丟失許多的生活意義。

在一次機構舉辦連同家屬的餐會,席間坐在對面的住友像是好客的女主人,不停吆喝轉桌,甚至徒手抓菜遞給周遭的人,身邊的兒子不斷嘟囔要母親別這樣……聚餐尾聲,兒子起身,主動伸出臂膀,他的母親立刻上前勾住,兩人依偎離開的背影,在我心中掀起難以言喻的波瀾。

身為精神障礙者的家屬,被精神疾病間接影響的人生,經常在費心陪伴與無語問蒼天中擺盪。我轉頭看著還在用餐的母親,是曾經替我張羅溫暖三餐、微笑幫我編辮子的母親,卻也是寄出令人不安信件,丟擲石頭打破房間的母親。而現在的她,正因藥效與逐漸老化,顫抖雙手努力將食物塞入口中,搖蕩情緒被按下暫停鍵,我抽了張衛生紙,擦拭她滿臉油光,忍不住像對小孩般輕聲提醒:「不急,吃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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