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從《雀喙之謎》到加拉巴哥群島

某些芬雀不怕人,堅持要和人類共享食物。今日登場/蘇惠昭
某些芬雀不怕人,堅持要和人類共享食物。今日登場/蘇惠昭

我有一本《雀喙之謎》。

翻到版權頁查索,是1998年出版的書了,書頁皆已泛黃,打開來,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都有亂七八糟的畫線記號,證明我確實看過,也確實忘掉了99%。二十五年如煙消逝,書架上的書換過一批又一批--我討厭變舊的書,但這本書卻一直保留下來,一本講述演化生態學大師彼得葛蘭特與妻子蘿絲瑪莉共同研究加拉巴哥芬雀二十六年,並與演化論相互交織映證的報導文學。

而出版書的大樹和大樹創辦人張蕙芬,俱往矣。

那時候我根本沒在看鳥,也不知道有天會開始看鳥,當然更無從預知,看鳥後的第十年會飛越萬里到加拉巴哥群島,以無知觀光客和賞鳥人這樣的身分,看著達爾文的芬雀們在我面前跳來跳去。

我一定沒能讀懂《雀喙之謎》,但始終記得,要辨認加拉巴哥的芬雀,區別誰是誰,必須測量牠們的嘴喙。

1835年,達爾文航行到加拉巴哥群島,停留五周,於多如繁星的採集標本中,包括了三十一隻芬雀。島上的芬雀不怕人,甚至會站停在人頭上肩上,當時的達爾文並不知道開啟天擇的鑰匙就在芬雀身上,如果他能年復一年回來做田野調查如同彼得葛蘭特夫婦,也許後來的故事會有所不同,但是當時,達爾文根本認為某些芬雀不是芬雀,因為牠們的嘴喙或行為,有的看起來像鶇,有的則像鷦鷯或鶯。

喙的變異性為何如此之大?芬雀的各種喙,理所當然地分別代表相異的食性嗎?1835之後,一代又一代的學者沿著達爾文的航線去調查並採集芬雀,有一年竟然帶回八千六百多隻標本,芬雀家族被迫為學術犧牲,魂歸博物館。

附帶一提,島上有條達爾文街,街上有家餐廳就叫作1835,門口立著一尊可愛化的達爾文先生塑像,我們連著去吃了兩天。

但我依然不了解演化。

鳥導引導我們去看了七種芬雀,不是黑麻麻就是灰撲撲,怪可愛也怪醜的,樸素平凡到只想看一眼,不像藍腳鰹鳥那般讓人想尖叫宛如遇到夢中情人,但芬雀用一代又一代的生活史告訴長期觀察者一件翻天覆地的事:只要一次乾旱或一次大雨,天擇就會發生,或者大嘴喙的芬雀比較能活下來,或者反過來,更有利於小嘴喙芬雀的生存。於是有人問葛蘭特,那存活與死亡之間的雀喙,差別到底是多少呢?答案是半公釐!半公釐的微小之差,就可以決定芬雀吃得到或吃不到某種種子,就是「生死之間的那根線」。

生命有出路,但有時候,生命就是沒有出路。

我從加拉巴哥的商店街帶回一本Galapagos Land Birds,對照著圖片重新翻閱《雀喙之謎》,讀到那遠望美麗而寧靜的風景,近看則是殘酷無聲的生存競爭,是天氣和植物如何逼迫芬雀選擇或無法選擇,變化無盡,直到生命盡頭。

但還是搞不懂大地芬雀中地芬雀……

如果有一天能夠再回到加拉巴哥,我想我的眼光必然產生變異,至少會有半公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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