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比比鳥／千禧年跳槽風波

1999年是塞滿末世訊息的一年，從電腦的千禧蟲危機、《聖經》中的末日大戰，乃至大預言家諾斯特拉達姆斯在五百年前就宣告，1999年七月會出現恐怖大王，所有人類都將毀滅。

日曆翻過1999年最後一天，傳說中所有可怕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日子往下過，在短短二十年中，迎來一個又一個的驚奇。驚奇之一是台灣出版業在千禧年後猝不及防進入盛世，大部頭類型與純文學小說搭著影視翻拍熱潮，首刷量從八千到一萬本時有所聞，一次又一次撐高業界天花板。《哈利波特》、《達文西密碼》、《偷書賊》、《風之影》、《飢餓遊戲》、《斷背山》、村上春樹……台灣人那時候真愛看小說，書市狂潮也帶起對書籍裝幀設計的重視，豪華的試讀本、贈品與周邊更是一場接一場不計成本的競賽。

那也是出版集團併購與成立的十年，城邦、共和國、大雁……好幾個出版集團從舊體制拆解，或者重組成立，大家都在尋找新的定位。誠品開始往海外尋找第一個據點。「兩岸三地」這個詞現在已經不再適用，卻是當時的流行語。出版相關工作者到處移動，結盟、尋找合作可能性、出差，認識的朋友動不動就去異地工作。

在那十年中，集體跳槽每兩三年就發生一次，每次震盪過後，便有新局面展開。產業蓬勃向上，充滿機會，跳槽不必然是升官加薪，卻有機會與命運一併掌握在手的興奮感。我就像王母娘娘旁邊那個捧仙桃的，年年隔著雲啊霧的，聽著業界各種殺來砍去的事蹟，好奇又羨慕箇中滋味。直到那十年的最後一年，我終於等到了集體跳槽的邀約。呦呼！

我如願嘗到各種人間滋味。從舊集團剝離時各種溫情與嚴詞逼供、不想走的人與被留下的人各種情緒糾葛。新團隊有各種問題要面對，當然自我懷疑也從未缺席：帶槍投靠的槍會不會被應證為破銅爛鐵？而我，到底行不行啊？

尚未從煩惱中回神呢，時代的風卻突然轉了方向。上一輪的出版盛世來得急，去得快，鐘擺已經從高點盪到低點。簡直夢一場，還是特別短的那種。千禧年後的節奏走得快，這二十年，除了出版之外，各種產業的機會與命運不知翻了幾輪。而所有玩過大富翁的人都知道，沒有走到最後，不知道誰能勝出。但就算走到最後，分出輸贏，也只是一場人間遊戲。自己行不行不是重點，與其年年捧仙桃，不如流血流汗，偶爾與人互甩巴掌，人生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