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真／她的鄰居是遊民

他會不會義氣照看一下女孩們？

女兒在美國上大學，大一住學校宿舍，大二和幾個美國女孩一起在校外合租。租處的地點實在好，離學校近，省去交通麻煩，再加上房子藏在巷弄裡，整條巷子進出的只有她們這一戶，安靜不吵雜，租金也合理，幾個女孩開心簽約。

女兒搬入沒多久，我幾次去探望她，卻都發現後院的門沒關好；這一回我隨手帶上，下一回又是打開的，偏偏女孩們都說沒到後院去。我懷疑有外人逕自開門，可是證據薄弱，又沒真的看到私闖者，猜想自己太多心了。

再次去看女兒，見到小巷裡有遊民大剌剌躺在路邊睡覺，我心裡開始犯嘀咕，擔心女孩們的安危，同時又覺得自己太過分，怎麼可以因為對方是遊民，就想把擅闖後院的罪名安在他身上。回想曾經讀過的遊民專題報導，記者挖掘出每個遊民背後都有一個身不由己又說不清的故事，無可奈何才流浪在外，他們只是難以融入社會，並不是壞人。我不應該先入為主，帶著有色眼光來看他們。

我不說遊民的任何不是，只提醒女孩小心門戶，把擔憂暗藏心中，不時祈禱女孩們平安無事，不會受到些許傷害。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如果門前的遊民是朋友，他會不會義氣地照看一下女孩們，減少她們可能遇到的傷害？

想起曾經和女兒在鳳凰城市中心當過義工服務遊民，那兒是沙漠，氣候極端，冬夜冰冷夏日炙熱，人在室外特別辛苦。儘管有許多義工出錢出力為遊民張羅食物、飲水、衣褲等日常所需，政府也提供過夜處，但是，他們在生活裡始終處於貧乏。於是，再去看女兒時，我也備妥一些食物，分享給屋前的遊民。

我該巴結誰為女兒看守門戶？

之前遠觀，以為是一位遊民在此歇息，接觸後才曉得「這個人」常常是不同人，遊民來來去去，我該巴結誰為女兒看守門戶？接著又發現，遊民會呼朋引伴，隔壁學生搬家丟出一個雙人床墊後，多人在此留宿過夜，小弄裡也漸漸出現堆積的垃圾。當夜幕低垂，他們聚集的巷弄，連丈夫一個大男人都不免心有膽怯，刻意繞路而行。

後來，女兒的室友裝了室外攝影機，數次拍到有人潛入院子（我的猜疑果然是真的），她們在屋前加貼字條「私人住宅，請勿進入」，但絲毫不起作用。從前認為短巷只有女兒這一戶出入，鬧中取靜是優點，如今反而覺得如果巷中門戶多，交通頻繁，不適合逗留，也許遊民就不會群聚在此？或是，往來人多，他們多一些顧忌，就不敢擅入院內為所欲為？真會如我所想像的那樣嗎？我不知道。

有一天，一位遊民偷走了女兒放在後院的腳踏車。這件事徹底破壞了我對他們的信任。

之前我是設法說服自己遊民沒有惡意，流連小巷只因它是個適合休息的地方，雖然無法為他們私入後院找到藉口，卻也相信他們不會傷害女孩們。然而，現在有人開始偷東西，這次竊走的是擱在室外的代步工具，下次若想要其他，會不會意圖進屋行竊？屋裡常有落單的女孩，若他們有意不軌，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女孩們的作息！

我忍不住請女兒另覓新住處，但女孩們不肯，直拖到學年結束，這才遷往他處。

近日和女兒聊起過去和遊民當鄰居的往事，她承認當時那一切的確帶給她們恐懼與困擾，可礙於租約束縛又貪圖地利，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