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淳之／大根劇場錢湯篇

日常生活一天下來，經常渾身疲累，最便捷的復活方式，便是浸入滿池熱水，出浴彷彿活龍，又宛如貴妃洗凝脂（自己貼金），可以重新開機面對第二天。

誰是最愛泡湯的民族？大和民族一出聲，任何民族都只能噤聲。日本人的泡湯史，淵遠流長，畢竟舉世無雙。

「錢湯」是日本的收費大眾浴場，源於鐮倉時期；嘉惠愛泡澡、浴池不普及的普羅大眾。根據研究者町田忍考證，幕末時期，長崎的荷蘭醫生彭佩觀察：幾乎每個町都有錢湯，只要付兩三文銅幣，就可以進去洗澡；男女老幼，全在同一個浴槽混浴。泡澡後，男女甚至裸身走回家，全身通紅、大汗淋漓；簡直是其他民族無法想像的風俗。1869年，東京率先頒布混浴禁止令，已是明治維新之後的事，秋田縣則遲至1900年才禁止混浴。

印象最深的錢湯，莫過於有著隆重的唐破風屋頂的宮殿式建築造型（那種神隱少女裡的油屋屋頂）以及浴池上方大大的富士山壁畫。氤氳水氣中，看著如夢似幻的富士山，是泡湯客進入恍惚境界的至樂吧！豪華的壁畫是每間浴場必備，但因水氣破壞，每隔數年就需要重畫，繪畫時還要注意避免畫「猴子」（發音類同日文「離去」）、「紅葉」和「夕陽」（聯想「赤字」），以免觸犯禁忌。

昭和四○年代（1965-1974年）錢湯全盛時期，商家甚至高達兩萬間，此後即因住宅大量興建浴室而步入衰落。目前每個月都有一、兩間錢湯關門，全日本店家數頂多全盛時期兩成。留有日本遺風的台灣，至今仍有公共浴場營業中。其中北投「瀧乃湯」是歷史悠久的古早浴池，「男湯」、「女湯」布簾高掛櫃台兩側，以青磺泉迎接前來休憩的顧客。

TAKARA TOMY以「大根劇場」出了「錢湯篇」盒玩，演繹了錢湯文化。有著圓筒腰和「白菜頭」的蘿蔔兄，帶著小了幾號的小蘿蔔頭，在錢湯搓腰背、洗菜頭、蹲馬步、量體重，以及那最不可少的－－泡澡後喝牛奶！在「大根」們的演繹下，赤條精光，忠實地呈現日本公共浴池文化，走進了我的收藏。

錢湯雖然逐漸衰微，畢竟曾是庶民日日可見的風景，民間出現了熱愛錢湯文化和建築的復興者，以傳承泡湯文化為使命。新生代以創意模式接手經營，有的在洗浴文化上著手，加入各種藥浴；有的在空間上著手改造浴場成公民會館、咖啡館等。目的只有一個，不願讓泡湯文化在民族集體記憶被塵封遺忘。

那些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裸裎相見，是不是造就日本集體主義的文化因子，總覺得值得深究。我以為陌生人的坦誠，有其極限，像大和民族這般徹底，著實不容易做到。

不論大和民族願不願意用行動讓錢湯活下去，我的「大根」們已經快樂地噜拉拉，記錄了大和民族洗浴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