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瀞仁Jill/靜水深流
故事是從日本的佐賀縣開始。對,就是住著超級阿嬤(佐賀のがばいばあちゃん)的那個佐賀。一個小男孩,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上的記者。那個年代,如果被問到長大想當什麼,大概九成男孩會回答「帥氣的職棒球員」。但這個小男孩不一樣,他的眼光總是越過職棒選手,看著訪問他們的記者,說:「我也想要那樣,我要當記者。」小男孩的媽媽聽到之後總是一陣笑:「你連跟同學講話都不太行了,不是嗎?」到了高中,男孩看到戰爭相關的紀錄片,比起先進的武器、軍隊的交鋒,他的目光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集中在記者身上。「我想要當戰地記者。」他的願望又升級了,但他還是不擅長跟別人說話,也沒有人相信他可以當記者。
身為從小話不多的內向者,他比其他人更知道言語的力量。他知道自己擅長傾聽、擅長思考與提問,這些都是有助於當個好記者的特質,即使大家都跟他說記者應該要口若懸河、八面玲瓏。他發揮自己的專長和特點,開始在日本最有影響力的雜誌《週刊文春》當約聘記者,同時也擔任自由撰稿人,訪問許多政治家、企業家,一做就是十年。然而,有天他驚覺:如果每年都換一次首相,我是不是每年都在做一樣的工作?(註)如果政治中無可避免會有攻擊謾罵,我就要這樣被迫身處其中嗎?身為記者,我的才華與努力是不是有可能做些對世界有長遠影響、不只是潮來潮往的事?
就這樣,他選擇加入一家剛創立的商業雜誌社,這是他第一份全職工作,跟總編輯一起往「正向報導」的理念努力。跟大多數日本的商業雜誌不一樣,他們注重報導新創和小企業(兩者在當時的日本商業界裡都屬少數)。那個從小被說不可能當記者的男孩,直到現在仍整天跟陌生人講話。被問起這段歷程,他說:「我知道我和別人不一樣,我在世界上有自己的角色,我想要世界上每個人都變更好。年輕的時候難免會跟別人比較,比別人好就開心、比不上別人就沮喪。但我現在覺得與其跟他人比較,向內挖掘自己的內心深處更重要。」也因為這樣深切的思考特質,比起追求時效、新鮮感、點擊率的新聞,他更專注在發掘、傳播可以激勵人心、帶來省思、啟發對人生不同思考的故事。「我想用我所學的一切,把知識分享給所有人;同樣的,我也想向所有人學習。」
佐賀男孩現在當上這個商業雜誌的總編輯,一本初衷地報導較少被關注的職場面向,還持續舉辦針對女性、小企業的商業獎項。他積極和世界連結,甚至在推特上直接邀約訪問,並在他日理萬機的行程中,力求親自參與每個重要專訪。「這個雜誌聽起來應該是小眾吧。」你或許會這樣想。在紙本式微、大眾媒體逐漸衰弱的這個時代,他們每月平均印量高達八萬本,線上版每月平均不重複訪客三百五十萬人,有些集數甚至出刊幾天就被搶購一空。這是日本版的富比世雜誌(Forbes JAPAN)總編輯藤吉雅春先生的故事。而我是怎麼知道的呢?我就是那個在推特上被邀訪的外國作者。英文有句諺語是「Still waters run deep」(靜水深流),這篇獻給那些和藤吉先生一樣,像河流般不休息、做不一定緊急但絕對重要事情的人們。
註:日本採內閣制,由議會中多數黨的黨魁擔任首相。內閣制的優點是小黨也能進入國會,缺點是小黨林立,組成的聯合政府較不穩定。日本從1885年設立首相後,現任的岸田文雄已經是第一百任首相了,平均每任任期只有一年多。
●本篇稿酬捐贈日本非營利組織 リトルワンズ ,支持單親家庭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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