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夏／房貸詩人的數學課

我在十九歲的時候得到一個比較大的文學獎，雖然只是現代詩組佳作，但獎金就足以支付我中文系一學期的註冊費了。大概也從這個時候開始，常常會被叫「詩人」。「詩人」這個稱呼對當時覺得自己只是僥倖的我來說，來得有點誠惶誠恐。敏感的自己常常覺得，這兩個字隱隱帶有負面表述。理想詩人應該要怎麼樣？可以常常吃雞排和珍珠奶茶嗎？我、我、我配嗎？儘管如此，還是有自知之明自己在班上被歸類為「不食人間煙火」的光譜那端。畢竟大三大四同學們在補習公職考試或是研究怎麼報考空姐的時候，我還是忘情地一直投文學獎。

我熱愛文學嗎？這我不敢說，我想我只是和多數以投文學獎找認同的年輕創作者一樣，比較多的是為自己的不自信找認同，以及，我單純覺得變現這件事讓我很快樂。虛構要怎麼量化？變成稿費和獎金對我來說，是最直覺的量化。我是《海綿寶寶》卡通裡的蟹老闆，我的員工是熱愛工作的海綿寶寶（這也是我），海綿寶寶認真煎美味蟹堡樂在其中，蟹老闆坐鎮蟹堡王數錢也樂在其中，果然是充滿詩意的理財概念，就是這麼單純美好？

可能是星盤裡月亮金牛作祟，關於「愛錢」我總是充滿回憶：小學時某年農曆過年前，父親帶著終於「認得幾個字」的我去選春聯，誰知我眼睛發亮興奮選了一副「戶納東西南北財」，父親當時皺了很深的眉頭拒絕我：這是做生意的公司在貼的，貼在家門口很奇怪。我嘴裡心裡千百萬個為什麼追著他問：可是，你不也愛錢嗎？

這麼愛錢，沒有念商學院，想也知道是數學成績太爛的問題，這個我真的沒辦法。念了中文系，從入學第一天就常被問，未來要做什麼？愛錢的我最後走上最像中文系的職涯，繼續念了創作研究所，出書投獎，真變成詩人作家了。

「欸，詩人，我看你一直活得很仙，你怎麼忽然下凡來買房子啊？」「這麼勇敢進場，都不怕買在高點？也不怕阿共仔打過來嗎？」我的同學們大學畢業後有人去學會計，有人深耕新聞界，有人當老師，人生各個殷實精采，近期看到我寫買房子的經過，話題大概都在這上頭轉。

沒有忽然，我看很久了，我很急，因為，四十五歲以後就不能貸款三十年房貸了，大家知道嗎？

三十而立我不太有感覺，四十不惑我還是很疑惑，但是有一天我看到銀行房貸的條件，一整個大驚，原來若超過四十五歲這個年限，銀行考慮借貸人的還款能力，貸款三十年房貸比較難核貸。二十年房貸和三十年房貸，算起來這樣一個月可能會差到上萬。

瞬間詩意全消，這題數學也太重要，為什麼上課都沒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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