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娃娃／先暫停一下

夜裡到好友家共進晚餐，飯菜剛上桌，冷不防眼前一黑，眾人譁然：「停電了？」有人起身去門外查看，有人點開LINE群組確認有沒有人回報各部落狀況，有人趕緊關閉總電源──因為復電後瞬間送電的電流量，一個不小心就會讓電器報銷。

蘭嶼用的是火力發電，電廠只有六座機組輪流運轉，春夏兩季觀光人潮襲來、用電量暴增，機組往往不堪負荷，跳電和停電便淪為常態，偶爾察覺到屋裡的電燈一閃一閃，就是電壓不穩的警告，得趕緊將備用照明拿出來。島嶼長年吹著濕黏的海風，電線也容易受到鹽害而損壞，得不定期修繕保養，停電一整天對居民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來到蘭嶼之前，停電彷彿是上輩子的記憶。小時候家裡總備有拜拜用的紅色蠟燭，停電通常是在颱風天夜晚，世界陷入黑暗時，媽媽就會摸索著找到神明桌，將抽屜裡的蠟燭點上，微微燭光伴著一家人，等待電來，等待屋外的風雨過去。近年台灣本島難得再度出現大停電的新聞，臉書社群一片哀號，蘭嶼相對雲淡風輕，因為停電的不便利早已深植在我們的生活裡，不停電反倒要慶幸世界太平。

偶爾也會悄悄享受著停電帶來了片刻歇息，彷彿世界按下暫停鍵，要大家停止忙碌。想起幾件關於停電的趣事：有個夜晚，全村居民在燈火通明的廣場歡聚，為不久後的祭典排練舞蹈，突然燈光全暗，一片漆黑中，眾人異口同聲唱起生日快樂歌，燈亮後細細一問，根本沒有人生日，只是大家習慣了這樣的自娛方式。有陣子某一村經常停電，那個村莊仰賴夜市的生息，漆黑中萬事停擺，居民無奈地發牢騷：「是誰一直在過生日啦！」實在是蘭式幽默。

有次書店舉辦新書分享會，活動進行到正精采的部分，電力卻再度罷工，讀者們不慌不忙安撫作者：「這就是蘭嶼日常。」「體驗過停電才算是深度旅遊。」還有一次颱風夜百般無聊，我忽略了風雨的威力默默烤起肉桂捲，好不容易揉麵成形麵糰發酵，終於要送進烤箱那一刻，世界又黑了。發胖的肉桂捲靜靜在烤箱裡等待，無奈電遲遲不來，一直到隔天清晨，等我再度打開烤箱時，肉桂捲都已經躺平，變成肉桂酥餅。

雖然偶爾會因為工作被迫中斷而有些焦慮，但是每次被按下暫停鍵時，也換得片刻的小幸福，像是點起蠟燭、在燭光下逗貓，像是無意間收穫廣場上的歌聲，或乾脆走到門外一邊乘涼、一邊跟左鄰右舍閒聊，或是抬頭安靜地與星空對望。希望每次停電的時間都不要太長，讓我們剛剛好暫停休息一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