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遲撥的電話

日前讀雪所撰寫的〈一甲子的感念〉，敘述師生情誼，非常感動，讓我想起往事。

民國53年，剛開學的一天傍晚，大姊蒼白著臉，虛弱地被同學從三輪車中攙扶而下。她說自己在降旗時暈倒，導師請同學護送回家。很快的，父母陪伴她自鄉下遠赴台北就醫，經診斷是肝病，須手術治療。父親長時間待在軍隊，只好由母親離家照顧術後仍得住院調養的大姊。我甫入小學，一邊適應學校生活，一邊跟著年邁且罹患白內障的老祖母、剛上初中的哥哥及就讀小學四年級的姊姊一同過日子。有一天下課，我悲從中來，趴在桌上默默掉淚，未注意到上課鐘響，直到老師走到我身邊，輕聲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被人欺負了？我不禁號啕大哭，口齒不清地說：「我想我爸爸、媽媽，也擔心大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毫不掩飾心中的悲傷、害怕與無助。

老師心疼我，送來一盒蠟筆，推薦我參加美術比賽，希望我藉由畫畫抒發心中情感。只是，當年欠栽培的我，沒有得獎。

那年冬天，我穿著二姊過大的舊外套，衣袖蓋過整隻手背。每次洗手，一雙袖子有一大半濕漉漉的，我永遠記得老師親手幫我捲起衣袖的手感與溫度。

第二年春天，老師家庭訪問。我順從老師指示，一早就到巷口接她，陪同走到家門口。同時，內心十分忐忑，待會兒老師會不會向父母告發我上課大哭的糗事？沒想到，我在屋外依稀聽到老師對父母說：「這個孩子很貼心，還來接我；這個孩子感情很豐富……」

在她溫柔的引導下，我逐漸適應小學生活，成績也提高了，不但建立信心，也為未來求學生涯奠定良好基礎。

後來由於交通問題，我轉學了，也與老師斷了聯繫。

五年後，我陪家人參加大學聯考，在考場遇到陪伴女兒應考的老師，我向前問好。老師握著我的手，微笑說：「長得這麼大了，難得你還記得我。」她那散發著微香的髮絲輕輕地觸碰我的臉頰。

往後，我為升學、工作拚搏，無暇他顧。唯獨在午夜夢迴，尤其是遭遇挫折、心情沮喪時，會想起當年老師柔和的模樣。

多年以後，我退出職場。經網路聯繫上小學同學，打聽到老師的聯絡方式。我急著打電話給她，想要告訴她我的思念，以及她的啟蒙對我有多麼深厚與長遠的影響。然而，撥完電話號碼，話筒那端傳來的聲音竟是：「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